我道:“奇了怪了,我若是清楚,還有今天這地步麼?令狐彥,你才奇怪,剛才口口聲聲說他非我良人,如今卻又左右維護,你到底站在哪邊?”

令狐彥道:“純以臣子角度來說,他是古往今來難得的帝王,這一點,我絕不否認,以男人角度來說,他卻是我令狐彥最大的敵人,這與立場無關。”

我側頭,正撞見那雙琥珀色的眼,在漣漣月色下,泛著幽深的冷光,如這天空一般冷寂曠達,一如這個人一樣摸不透側。

我不由涼薄諷道:“你們做大業的男人,什麼事情都可以各分其類各有道理,確然是我這種小女子思慮不及的,失敬失敬。”

令狐彥還了我一個優雅平靜的笑:“不敢當,能與當今聖上做情敵,實乃畢生榮幸,也是我令狐彥的榮耀。”

對著這張厚實卻波瀾不驚的皮相,我突然心中煩躁:“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我看我們還是儘早分手的好,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算了!”

話音剛落,令狐彥倏忽伸手,挽住我的手,我下意識要甩,卻如生了根一般,皺眉欲斥,卻聽他道:“我說的是帶你去我的老家,而非京城,你放心,那兒很安全。”

我嗤之以鼻:“這天下,有安全之地麼?”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令狐彥不是裝傻就是真蠢,若是宇文嵐鐵了心要找到我,五年後能,如今亦能。

令狐彥卻神情一如既往:“放心,如今殷家勢力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要想徹底清除,得緊要在這幾日關頭,他是顧不得騰出手來的,我們可以安心在這王土之地過上幾日悠閒日子。”

我看若是有把扇子,這廝定然能搖著騷包得瑟,無論身上如何狼狽,令狐彥此刻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狐狸。

我實在瞧不慣他那副令人牙癢癢的胸有成竹:“那等他收拾完殷家呢?回頭再來收拾你們令狐家?你還準備往哪兒跑不?”

令狐彥挽著我的手不放,形銷骨立的細溜個頭板得卻是正直,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弟,就是上斷頭臺,亦坐如鐘站如松行如風不疾不徐。

剁成肉泥前也得像子路那般正冠赴死才是要緊。

令狐彥聞言只是回了我一眼:“到時候再說吧!”

啥,您老這話,太不負責任了!

我腹誹,然而風水輪流,我雖然口上和他不客氣,骨子裡卻被他拿捏住了,似乎連口頭上的便宜,我都沒法子佔據。

令狐彥就著半拉豆腐般的月鉤和我走了一夜,在我最後一口氣快要憋不住時終於瞧見個路旁的酒寨子,此刻已是月落日出之時。

令狐彥從懷裡頭摸出快碎銀渣子,讓店家給上了些酒菜,又買了兩套乾淨衣服和趕路的腳伕驢車,洗了個熱水臉,又一次上路。

這附近見慣了從戰場上頭逃出來的難民,見著我倆這樣的,也沒人覺得奇怪,還多了些同情。

上路的時候掌櫃的還給送了壺燙酒,一塊臘肉,倆大饅頭外帶半個雞肉。

老百姓質樸善良純真的沒話說啊。

奈何我想掌櫃的要是知道眼前這個可憐見底唇紅齒白病懨懨的讀書人乃是當朝紅人內相令狐彥,不知道作何感想。

誠惶誠恐?心生敬佩?以身相許?曖昧纏綿?餓虎撲食!

順便搭一句,那掌櫃的是個膀大腰圓身高不及三尺的矮胖婦人,今年估計高壽三十出頭。

正是虎狼之年。

瞧見她那看令狐彥如母狼盯著肉兔的特特眼神,及至走遠了去之後那繾綣不捨的哀怨委婉,生生令我這被在一旁忽略很久當不存在的“妻子”很是惆悵。

這傢伙,什麼地方都不忘了招蜂引蝶啊。

這時候我不由得就和宇文嵐比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