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鑄刻在青銅器上的金文,唐代也發現了西周刻在石頭上的文字,也就是著名的“石鼓文”。

“張生手持石鼓文,勸我試作石鼓歌;少陵無人謫仙死,才薄將奈石鼓何?”韓愈的《石鼓歌》是名作,正反映了唐代文人見到石鼓的欣喜若狂。

韓愈描述石鼓文字之美用瞭如下的形容:“鸞翔鳳翥眾仙下,珊瑚碧樹交枝柯。”上千年石鼓文字的斑駁漫漶,對韓愈充滿了歲月曆史的魅力,相較之下,使他對當時流行的王羲之書體表現了輕微的嘲諷:“羲之俗書趁姿媚,數紙尚可博白鵝。”

唐代在陝西發現的石鼓文,當時被認為是西周宣王的“獵碣”,也就是讚頌君王行獵的詩歌。只是經過近代學者考證,這位行獵的君王不是周宣王,而是秦文公或秦穆公。

石鼓文在書法史上的重要性,常常被認為是“大篆”轉變為“小篆”的關鍵,而“小篆”一直被認為是秦的丞相李斯依據西周“大篆”所創立的代表秦代宮廷正體文字的新書風。秦始皇統一天下以後,由李斯撰寫的“嶧山碑”、“泰山刻石”,都是“小篆”典範。“皇帝立國,維初在昔,嗣世稱王,*亂逆”(嶧山碑文),線條均勻工整,結構嚴謹規矩;“乃今皇帝,壹家天下”,書法也到了全新改革、“壹家天下”的時代。

李斯

李斯為秦始皇記功書寫的“刻石”,

都是統治者巡視疆域、立碑記功的紀念性文字,

都是追求“永恆”、“不朽”的書法。

李斯可能是漢字書法史上第一位有名姓與作品流傳的書法家。

李斯書寫的“嶧山碑”常常是寫小篆者的範本。但是原碑其實早已喪失。現在流行的版本是晚到南唐時代徐鉉的臨摹本,宋朝時依據徐的摹本再翻刻為石碑。流傳的“嶧山碑”因此並沒有秦篆的古拙,線條太過精巧秀麗,結構也太過嚴謹成熟。

魯迅所說秦代李斯篆書“質而能壯”的感覺,只有在“泰山刻石”裡感覺得到。

“泰山刻石”是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的公元前二一九年,在泰山封禪,命李斯書寫的記功刻石。原有一百四十四個字,加上秦二世時代李斯再書寫的七十八個字,總共二百二十二個字。“泰山刻石”原來立放在泰山頂上,一千年間風吹雨打,電劈雷擊,逐漸崩裂風化,斑駁漫漶,到了明代,只剩下二十六個字的拓本(也有人以為不是原來李斯的書寫)。清代在山頂發現殘石,只剩下十個字,能夠辨認的只有“臣去疾”、“昧死”、“臣請”七個字而已,筆勢雄強,刻畫嚴謹,比依據後代臨摹本重刻的“嶧山碑”的確更接近兩千年前秦代李斯小篆的書風。

之一 漢字演變(9)

“泰山刻石”比秦代“石鼓文”的文字更精簡,更樸實有力,擺脫了大篆的煩瑣裝飾,是魯迅所說的“質而能壯”。結束東周戰亂,一統天下,秦的書風建立了一種務實質樸統一的新風格。

然而在書法史上最能代表秦代書風的文字,是李斯撰寫在“泰山碑”上的小篆嗎?

漢字書法常常在同一時期同時存在兩種不一樣的書寫方式。如同商周時代有鐫刻在青銅禮器上的“金文”,也有契刻在龜甲牛骨上卜卦的“甲骨文”。“金文”是國家廟堂典禮用的紀念性文字,端正華麗,慎重而富裝飾性;“甲骨文”則是日常生活通用的“俗體”,比較隨意活潑,也較為務實簡單。

我們今天使用的漢字也存在同樣的問題。匾額上的字型,書籍封面的字型,紀念性典禮上使用的文字,甚至用來作證、取款,或領取信件的印章上的文字,還常會使用到現代不常使用的“篆體”或“隸體”。

我們看到印刷上的“體”這個字,筆畫如此繁複,手寫的時候卻常常寫成“體”,也正是“正體”與“俗體”的同時並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