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汙水河邊哭泣。 “是的。但我不一定認識你要找的人。”她仍然微笑。 “那麼,也許我就是找你。” “怎麼是也許呢?” 那女人臨窗而立,頭髮在視窗綻開。室內正彌散著輕輕的音樂,那樂聲柔和、親切,含著淡淡的憂傷,水一樣裹在老人的肢體上。他在離房門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 他開始講述自己,說了自己的來龍去脈,從兩年前由鼠街中心小學退休到老伴去世,從在郵局幫助送達死信到現在失去了任何生活的意義。他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這些,但他說了,說了許多。然後他把那封牛皮紙的信交到女人手裡。 最後他說:“完成了最後這一樁事,我也該結束了。” 那女人並不急於拆信,她專注地傾聽著老人的話。 老人準備走了,站起身。忽然又問:“你每天清晨都在視窗眺望什麼呢?” 女人說:“那是一幅畫。” 然後她轉過身去,面向窗外。室內的樂聲便填滿了她身後的空間。 “這幅畫的背景是用蠟筆塗成的頂天立地的赭石色冰河,”女人說起來,“你從窗子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在河流的一角站立著一個鮮豔奪目的用黑色勾勒的女人,她的頭髮垂到腰間,閃耀著發藍發綠的亮光。她的面部也是用蠟筆塗成,眼睛黑洞洞睜得很大,嘴角綻開淺綠色的微笑。她的沒有年齡的裸體用陰影烘托出來。她正專注地看一枚疼痛的太陽從血紅色的冰河裡鮮活地跳躍出來,看金翅魚和雪白的鳥兒以及濃陰招展的一株什麼樹在冰河背景裡共同狂舞。那女人哼著一首人們聽不見的歌,靜靜地與一切追求生命的靈物交談,她不是用聲音,不是用性別,也不是用心靈,而是用生命。” 老人似懂非懂聽著她把長長的句子說完。停了一會兒,老人乾澀地笑了一下,然後又笑了一下,說:“你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窗外那條汙水河是土灰色的,這一點連瞎子也知道。”    
空的窗(5)
“是的,”女人轉過身來,頓了半天,說:“您說得對,我當然知道。” “你當然應該……”老人忽然停住了。他這才發現女人的眼睛洞開著卻沒有眼睛,那兒只是兩個凝固不動的黑洞,像兩隻燃燒成灰燼的黑炭。它呆滯而僵硬地守在理應射出光芒的地方卻沒有射出光芒。 老人一下子震驚了。 “對,我是個瞎子。” “喔,老天爺。對不起。” 女人又微笑起來,“不,一切都很正常。” 然後,她走到老人跟前,把那封牛皮紙的信還給老人。“您看我是個瞎子,我無法眺望什麼,所以這信不是我的。您去找吧,也許很久才能找到她,也許永遠也找不到,但您要找下去。” 老人幾乎要哭了,他望著她那光潔的臉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把信接過來,轉身又悄悄放在桌子上,就走了。 “再見。” “再見。” 這些天來老人一直悶悶不樂,絕望已極,在蒼涼與昏暗的心境中尋找一位每天太陽初升時分開窗眺望的女人,這心境持續到他終於看到這個女人終日被吞沒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 老人走下那女人樓梯的時候,漸漸重現了兩年前從郵局局長手裡接過第一封死信時的情景,他又充實起來,輕盈起來,光亮起來,步伐鏗鏗然,螺旋下樓。只是手裡沒有了要去送達的死信。 在故事即將講完的時候,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就是在那個普通得令人無法回憶出任何天氣特徵的下午,我所失去的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麼。那是我的光明的世界。每天清晨,是我站在故事裡那個在太陽初升時分開窗眺望的女人的位置上。我已經習慣了黑暗。 幾年前,當我還看得見光亮的時候,我曾經讓自己躲到車站電線杆的陰影裡;現在,當世界真的永遠交付給我一片茫茫黑暗的時候,我用心靈尋找著光亮。我不能說我已經完成了黑暗與光亮這個既相悖又貫通的生命過程,但我的的確確領悟到這是生命存在的兩個層次。 每天下午四時半,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