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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著倫敦一般古老而沉穩的腳步,走到鼠街郵局買一份盲人日報,然後微笑著走進白天的黑暗中。那是陽光的腳步。我無所謂白天與黑夜,亮度於我不存在意義。我的生命每天從下午四時半開始,而在太陽初升後結束。接近黃昏時分,我從黑色的陽光裡買回那份盲人日報,然後泡上一杯色澤清淡、品味醇香的清茶,坐在工作桌前開始思索和工作。我的工作單調又創新,我用文字和思想把我心靈看到的東西設計成一幅幅畫面,然後交給畫家們去畫。每日如此。世界上有一種職業叫作家,我的“坐家”職業差一點與那個職業相同。但我並不等於真的終日在家坐著。我常常在夜深人靜的夏夜遊摸在街頭,我看到金色的陽光像瀑布傾灑在蒼茫大地,照耀著濃濃的黑夜。在如洗的光束下,鼠街兩側的梧桐葉如一團團銀白色的大花朵凌空開放,與高遠的天空遙相對應。我裹滿一身陽光走進一個老朋友家裡,於是,他或她便會很高興地為了我臨時改變一下黑夜與白天的生物習慣,然後沏上兩杯清香的茶。我告訴他或她世界吞沒在黑夜裡的事情,他或她告訴我世界翻騰在白天裡的事情。 有一天深夜,我懷念起我的一位遠在霧都生活的會唱歌、會把看不見的鋼琴彈奏出美妙音樂又會寫小說的舊友,她由於終日生活在大霧裡,所以我覺得她和我一樣總要用心靈辨別方向而不是用眼睛。我記不清她是否就是那個早年曾經和我一同站在我迷戀的那男人的對面,而躲進鼠街車站電線杆陰影裡邊去的女人,總之是那一類即使我永遠也看不到她,也不會忘記的朋友。我給她寫了一封信,我說:連絕望這件事存在的本身也不要絕望,我和你同在。 我記不清是不是在我失去光明之前從什麼先人的書裡看到過這句話。從前我已遺忘。盲文裡沒有這些。 另一次,也是在深夜,孤獨的冷月照在我的身體上,皎白的肌膚光滑如魚。走,離開,這幾個大字在我的血液裡湧動,使我無法安睡。我不知道去哪兒,哪兒都可以,只要是離開,只是走出慣性。 我想,我將開始茫茫黑夜漫遊了。那一天,我將仔仔細細把心靈一般破損的窗欞審視一番,敞開著離去,讓那首痴情的《在這裡等你》的歌永遠重複地從我的窗子裡流出,然後,我將走進沒有邊際的時間與空間的黑暗裡。我會拾到許多光明的故事,用盲文寫給我的同類。 我相信,鼠街老人會在我離開的空窗子前看到我。    
嘴唇裡的陽光(1)
0 另一種規則 我是一個年輕女子,做著一份很刻板的工作,刻板得如同鐘錶的時針,永遠以相同的半徑朝著一個方向執行圓周,如同一輛疲倦的貨車,永遠沿著既定的軌道行駛。平時,我在閱讀單位發的學習材料時,特別是在那些與鬥爭新動向有關的文章,即使我把同一條訊息讀上十遍,也無法記住伊拉克與科威特到底是誰吞滅誰,飛毛腿與愛國者到底是誰阻截誰。但是,我會把那上邊所有的印刷錯誤,比如一句話後邊右下角的“,”錯印成“‘”等等,牢記於心。這就是我幹校對這一職業的後果。 我慶幸這一單純的工作使我那混亂的頭腦免於許多錯誤。因為在許多領域我是一個慣於想入非非而無法遵守規則的人。比如,一個兇猛殘暴的殺手,他的性格孱弱的兒子在一次失誤中弄死了一個人,當死刑無法逃脫地落到他的恐懼驚慌的兒子身上時,這個幽靈一般神出鬼沒永遠能脫身法律之網的父親,主動承擔了兒子的死罪。這舉動應該說是對法律的一種嘲弄和欺騙,但我會被這樣一個殺人不見血的殘暴父親的舐犢之情感動得淚流滿面,甚而生起一種敬仰。當我看到一個技術高超的外科醫生,面對一個受了重傷、苦痛難耐、企求幫助的階級敵人的妻子而不予搶救醫治的時候,我便會對這個醫生產生惡感。這一立場問題以及不合規則的思路,使我無法成為一名合格的法官或醫生。 據說,要成為一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