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要想,他關嚴門,而後從櫃子裡翻出來一個落了灰的小香爐,將沉水香燃了,蓋上厚厚兩層被子,閉眼安睡。

這一覺竟然真的睡得很熟,熟悉的安神的味道在房間中漸漸擴散,乾燥的空氣慢慢地溼潤起來。被子裡面很暖,讓人甚至記不起這本是一間非常陰冷的屋子。季華鳶自己也沒想到竟然能睡得這麼好,他甚至還做了一個夢,夢裡還是盛夏的下午,院子裡的海棠樹已經繁茂到了驚人的程度,枝枝杈杈伸進窗戶裡,帶來滿屋子的香味。他和北堂朝光著腳丫子坐在樹枝杈子下面,一人舉著一個勺子一同挖吃半個大西瓜,海棠花瓣撲簌簌掉進被挖出的坑裡,北堂朝孩子氣的使勁攪,將花瓣都攪碎進西瓜裡頭,濺起季華鳶一臉涼冰冰的西瓜汁。季華鳶捂著肚子笑到癱倒在地上,剛剛喘勻一口氣,北堂朝卻突然壓了過來,那人輕輕舔去他嘴角的西瓜汁,眼帶笑意地問他:“你吃不吃了?我要把剩下的包圓。”

季華鳶在夢中嘟起嘴一把將北堂朝推開,嘟囔道:“我還沒吃夠呢,等我吃完了,給你啃瓜皮!”北堂朝聞言便非常狗腿地把西瓜雙手捧過來了,還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低頭小聲說道:“華鳶多給我留點瓜肉啊……”

這夢太美太輕鬆,以至於季華鳶夢著夢著,突然就知道了,是在做夢。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夢裡的季華鳶輕嘆了口氣,又緩緩勾起了嘴角。他知道那不是夢,那是記憶,他和北堂朝深深相愛的記憶。

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了,外面陽光比早上足了很多,季華鳶整個人蜷在絕對溫暖的被子裡,但還是能感覺到屋子裡似乎也沒早上冷了。他仔細回味了一下剛才的夢,低嘆一口氣,而後兩個胳膊伸出被子用力伸了一個懶腰。

養精蓄銳夠了,要幹活了!

季華鳶麻利地從床上翻起來,沉水香已經燃盡了,只餘下淡淡的餘香裊繞在屋中。季華鳶仔細地處理了香燼,而後將小香爐收好了放回到櫃子裡,還非常仔細地擦了地板上的香灰。

他不知道到了現在還會不會有人懷疑他和晏存繼的關係,但他知道,越是到了最後,越是不能丟掉一點細心。連晏存繼都不敢有半分懈怠,更何況他?季華鳶處理好了一切,而後檢查了一遍緊閉的門窗,這才走到床邊拎起自己那個小小的包袱開啟。

這次出來他帶的裝備不多,但件件都是大有用處的精良武械。季華鳶先脫下了自己那件格外寬大的白色袍子,而後乾脆利索地換上那件有護心甲的夜行衣,將袖口和褲腿緊緊紮好,取出兩打二十四枚回燕鏢收進衣袖內側。這回燕鏢有二十三枚有毒,一枚無毒,是季華鳶以備自己受傷需要挑刀時使用的。季華鳶穿好了夜行衣,從白袍內側抽出那根他費勁了心力才藏好的天盤絲,一圈一圈穩穩地纏在腰間。

天盤絲的可貴之處首先在於色澤,無論在什麼環境下,它都能完美地反射光線,從遠處看去細若牛毛。然而實際上,天盤絲並不非常細,它畢竟是能夠撐得住成年人體重的東西,堅韌是其最突出的特點。這天盤絲也算是壺心道人的一件寶貝,當年給了季華鳶,也是因為季華鳶輕功出眾,暗器收放自如,這天盤絲他用著最順手的緣故。

這一次行動,季華鳶為晏存繼種種可能採取的行動制定了無比完備的方案。而他用來釜底抽薪的最後一搏,天盤絲會有大用。

季華鳶低下頭,最後檢查了一遍腰上的天盤絲,而後才緩緩重新穿好那件寬大的白袍。

藏好了回燕鏢和天盤絲,其它的就好說了。季華鳶如常在腳踝側面插入一把精鋼匕首,這次他使用的匕首兩面都有深深的放血槽,一旦被它在重要部位破了口子,就只有血盡身亡的份。季華鳶知道,這一次與雨嵐山的躲躲閃閃不同,他面對的是真正的惡狼,他要做的只有兩件事,殺敵,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