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亦柔和了幾分面部線條,我尚站在地上發呆,他睜開眼,朝我這看過來。

波光漣漣的眼,如同一汪寧靜幽深的潭水,神情慵懶:“光著腳不冷?還不過來!”

我低頭看了看自個的光腳丫,很是失落的想,死就死吧,臨死給口好飯好衣好歹也給雙好鞋是吧,整個囫圇的全套要不要那麼剋扣啊,前朝人說宮廷裡給三差五的是常事,因為大半的國庫都被我父皇拿去徵北疆,修行宮了,可是這新朝難不成也很窮?

貌似那三千兩確實很不容易,看來今晚我這條小命真的玩完。

那頭皇帝大人皺了皺眉:“又神遊哪去了?成日那麼會琢磨不餓?”

為了配合他老人家的鐵口神算,我的肚子立時發出了巨大的咕嚕聲來。

碩大的寢殿無聲的襯托著那一聲咕嚕嚕帶著悠長尾音最後還翻騰起一組抑揚頓挫的短音,羞得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卻見那一頭宇文嵐先是略略愕然,隨即嗤了一聲。

今晚他倒是笑的真多。

“還不給朕滾過來!”笑完之後卻又一板臉喝道。

我瞅著宇文嵐喜怒無常的臉,反倒徹底沒了最初那點寒顫,死則死矣,反正活不了,我那麼小心翼翼做啥!

常言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這不正是光著腳麼,腦袋瓜子擱人手裡頭反正是要掉了,還管他三七二十一。

你讓我滾,我偏用走,我提溜著裙角大步走上臺階,階上鋪著的是遙遠的絲綢之路另一頭的國家走三個月商道才運來的梨花絨毯,一腳上去頓時斂了冰涼,幾步走近他面前的案几,一屁股坐了下來。

聲息不大動靜大,支著腦袋側臥的宇文嵐顰了顰眉:“粗魯!”

我對他的厭棄視若無睹,當年不要說他這麼皺眉,就是撇了下唇,我都要立馬忐忑不安戰戰兢兢檢討半日是否哪兒做的不夠好,惹了駙馬爺不快樂,在愛人面前,高傲的孔雀也不過是卑微的奴僕,只可惜這低到塵埃裡去的卑微,卻換不來他人一絲一毫的憐惜。

現如今,他就是在我面前摔杯子砸臉盆,我也無所謂了。

撈起筷子我溜了一圈眼前的菜式,玲瓏珍果,糖霜玉峰,水晶鵪鶉,蓮花鴨,蜜棗灌粉,蜜汁鹿肉,錦繡魚絲,雀舌豆腐。菜色不多,卻分明都是我曾經最愛吃的。

看著這桌菜,我分外感慨,想當初我一日一頓十二道小菜,二十八道主菜,一天不帶重樣百八種鮮果小點,雖然我只是吃裡頭不過一兩口,卻從來最喜歡擺著滿桌子吃食盡著我挑揀。

後來駙馬爺就是宇文嵐每回看我吃飯總是沒好臉色,一來覺著我太過奢靡,他說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我卻錦衣玉食怎麼能吃得下去。二來則是他本人乃出生西北隴州,喜好辛辣,與我這南方甜膩的食譜甚是不習慣。

我雖然不懂這老百姓吃不上飯與我何干,當是為了讓他開心,我愣是將自己的嗜好改成辛辣,而且減省了一半的吃食排場。

雖然每回吃完辣我都半日火燒著舌頭提著褲兜蹲在恭房裡頭出不來,但是看駙馬那平和多了的臉色我依然毅然決然的繼續吃完辣,辣完跑恭房兩頭一線週而復始的迴圈,好在駙馬大半日子在軍營,我便趁著這機會好歹改了平日口味偷偷吃夠愛吃的菜品,才保住我的小命不至於給拉死。

如今再瞧這麼不過八樣小菜,卻是我五年吃糠咽菜後一回都沒能再嘗上一口的,更覺得分外親切。

親切之餘,我亦感慨,要是再來份糟蟹,那就更完美了,當年因為父皇最喜好這一口,以至於大興城人人都好,沿海一帶的幾個州郡每日多要八百里加急給京城送上噸的糟蟹,差點將那一帶的蟹給吃了個精光。

好懷念那醉人的鮮味,若再能吃一回,死也無悔了。

“你脾胃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