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地,床榻微微震動。

“嘶——”暗淡的燭焰被?雨絲打滅了?一縷,又重燃起來。

緊接著,一道雷聲突然在窗邊炸響。

沈今鸞猝不及防,一個哆嗦,下?意識地徑直撲進了?男人懷裡。

他穩穩摟緊了?她,一雙大掌覆在她兩側耳朵上捂住,像少時那樣?。

懷抱溫暖潮溼,帶著些?許雨氣?和血腥,卻無端地讓人覺得安定。

雷聲片刻便已過去,只剩的沉悶的氣?息迴盪在帷幄之?中,輕紗飄舉。

沈今鸞回過神?來,往後退卻,抬手想要將人推開。

她的手腕已經被?一把握住了?。

男人的手跟鐵鉗似地箍著她,不許她退出他的懷抱。

“我比雷聲更可怕麼?。”他扯了?扯唇,冷聲問道。

所有人都很怕心狠手辣的顧大將軍,只有她覺得他可憐。

眾生皆苦。只是他和她更苦。

沈今鸞不再掙脫,因為掙扎無用。男人寬肩闊背,大臂遒勁,她與他比起來嬌弱易碎,不過白費力?氣?。

她仰倒在他寬闊沉定的懷抱裡,端詳著面前的男人。

深刻的眉骨下?,黯淡的雙眸,連閃電燭火都照不亮的無底深淵。

她抬起手,指腹一寸一寸拂過他的眉眼,嘆息道:

“我有時候覺得,你才是最壞的惡鬼。”

還是鬼裡最壞最可怕的那一種惡鬼。

披著俊朗無雙的人皮,所行兇煞,卻沒有人心。偏生一直在動她的心,勾她的魂。她不能抗拒。

帶著她找到屍骨,查明真相,不惜性命救她維護她。

一同歷經艱難萬險,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可他最後卻殘忍地,親手將她唯一的希望碾碎了?。

男人箍著細腕的手鬆開了?些?許。

粗礪的指繭劃過她的肌膚,激起微微的戰慄。

他低低地哼笑一聲,明知故問一般,道:

“我壞得透徹,為什麼?還跟著我?”

沈今鸞嘆了?一口氣?,道:

“早就說過了?,孤魂野鬼,無家可歸,無處可去。只能和仇敵日夜相對,如涸泉之?魚,不能解脫。”

《莊子》雲: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顧昔潮明瞭?了?她的意思,心頭一顫,笑了?一聲。

手臂收攏,將她摟得更緊,把她的下?顎按在自己肩頭,如骨血不分離。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笑意:

“臣和娘娘,既不能相濡以沫,也不能相忘於江湖,不如你我就此一生,一道下?地獄,同為惡鬼罷。”

他和她,如手中錯綜複雜的紅線,不能一條心攜手一生,也不能一刀兩斷,生死兩清。

註定是要糾纏不休的。

她沒有辯駁,也沒有作答,眼簾低垂一下?,像是應允了?。

他就當她應允了?。

男人的手掌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腕,此刻攤開來,遊走上去。

他的手心覆住她的手心,修長有力?的手指摩挲著她蒼白的指骨。

那一根纖細脆弱的紅線在兩人若即若離的指間?,嫣紅似血,明滅流動。

“有一事?,娘娘一直說錯了?。”

顧昔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