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與她鬥了?一輩子的顧大將軍會信守諾言,會為她清洗沈氏冤屈。

以為,憑著少時相知,還有這一路人鬼相互扶持,對她哪怕有一絲一毫的情誼。

可沈今鸞只是攏了?攏頭髮,平復了?起伏不斷的心口,點了?點頭,最後只朝他簡簡單道了?一句:

“我知道了?。”

輕描淡寫,薄如雲煙。

好像下?一瞬就會迎風飛走。

顧昔潮最怕她這樣?。

他看著她,從想殺人的鋒利目光,掙扎煎熬的神?色,到此刻慢慢恢復了?平靜,像是一潭死水。

“我寧願你刺我一刀。或者,乾脆殺了?我。”他淡然地道。

“我說過,我的命,是你的。”

一直都是你的。

他從腰際解下?了?那把金刀,遞到她手裡。

寧願她與他不死不休。

沈今鸞早洩了?氣?了?,也看不透他眼裡無可救藥的執著,輕嗤一聲:

“我又能奈你何?”

“且不說你是唯一能看見我的活人。北疆軍今後的榮辱,還繫於你身。”

只要顧昔潮說一句,叛軍可生可死,可趕盡殺絕,也可在奪回雲州後戴罪立功,榮歸故里。

全在他一念生殺。連她,也在他翻雲覆雨的掌中。

她時日無多,已無力?再為過去之?事?與他再鬥一番。

她還要為活著的人爭取。

沈今鸞一揚手,將那柄金刀飛出去,擲在地上。

顧昔潮面色蒼白,下?頜新生的胡茬顯得輪廓暗沉鋒利。

一綹白髮垂落,還在滴水,眸光透過水霧繼續望著帳中的她。

“不恨我嗎?”

他冷笑道。

“怎能不恨?”

她直視他的眼,坦坦蕩蕩地道。

“你大哥落得一身清淨,我沈氏滿門?忠烈,卻揹負汙名。我卻再也不能為之?平反。”

“就算我能再去往生,九泉之?下?,若遇到我父兄,遇到當年戰死的英魂,我該如何作答?”

天命如斯殘忍,最重名聲的天之?驕子跌落泥潭,一身汙濘,一死了?之?。

而他的死,牽動了?其餘所有人生前死後的命運。

天命當前,人力?微茫,終不由人。

那一種被?命運裹挾的無力?感,又湧了?上來,沈今鸞攥緊了?手,強忍著不哭出來。

“娘娘一早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顧大將軍鐵血鐵腕,是一路踏著別人屍骨走出來的。

他根本不需要守信義。他所行所言,就是信義。

顧昔潮看著她因抽噎而顫動的肩頭,漠然地道:

“跟我這樣?的人在一道,自然是要吃苦頭的。是娘娘你,非要跟著我。”

語調冷硬無情,溫熱的指腹卻在拂開她凝在眼角的淚花。

拭了?一下?,眼淚又很快擠滿了?,再拭一下?,他孜孜不倦。

沈今鸞終於釋放出來,淚如雨下?,然後猛地別過臉,錯開他的手,抿緊了?唇:

“顧昔潮,說話不算話,我恨死你了?。”

她揮起拳,用盡畢生力?氣?似的,狠狠砸在他身上。

男人身如磐石,一動不動,對軍旅之?人來說,她這幾下?不過是毛毛雨。

她的魂魄到底虛弱至此。

看到她不必再像當初在宮裡一樣?端正地強顏歡笑,壓抑情緒,他心裡悄悄吁了?一口氣?。

大雨傾盆。窗外閃電白光乍現,籠罩一室悽迷的晦色。

“轟隆隆”接連不斷的雷聲隨之?轟鳴,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