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進京(上)

從那時起,何意就越發沉默,整個人就彷彿從冰雪堆裡走出一般,再也沒有什麼能動搖他學劍的意志。何氏劍門歷代的門主幾乎都終身未婚,也無子嗣留下。所有的弟子都是修行時撿回來的孤兒,只有真正無情的人才能獲得傳承。何意心志堅定,從不相信感情。正因為此,他才能毫無顧忌的殺掉所有朝夕相處的師兄弟,從生死戰中脫穎而出,順利出師繼承天下第一劍的稱號。

何意雖然對何無雪心生隔閡,但卻從未違背過她的意願。沒有何無雪,他們早就凍死在街頭。何無雪對他們再冷淡,在傳授劍法上還是盡心盡力,衣食用度也從未有過短缺。何無雪死後,他在她枕頭下找到一張何無風年輕時候的小像,揉得皺皺巴巴,看起來也不覺得多英俊。何無雪一輩子眼高於頂,所挑弟子各個都容貌出眾。她年少時更是心高氣傲,當然不可能瞧得上他。誰知臨死前,最不可能被她看上的人卻被她放在了心上。

以何無風那種普通樣貌,生出的女兒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無異於海底撈針。更何況那個女孩若是與何意一般大,現在早就該嫁人生子,難道他還要殺了她相公孩子,把她強娶回來不成?

這幾年尋尋覓覓,一直求而不得,何意曾無數次想過就此罷手,可就在今夜,阿苒出現了。熟悉的劍風,熟悉的步法。他從未想到,何無風的女兒竟然生得如此絕色。何無雪美貌已經到了極致,可與阿苒一比卻還是輸了三分,或許是因為阿苒的年紀更小,或許是她的眼神更純澈,或許是今夜的月色實在太美。

何意看著她從容應對背叛出賣,面對強權也毫無畏懼,甚至為了離開連吳王的主意也敢打。她彷彿不知道挾持藩王的罪名何等嚴重,甚至絲毫不在乎罪名坐實的後果。他心裡隱隱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理由支援著她這麼膽大妄為一意孤行。

就如同一隻輕雁一般,何意遠遠的跟在後面,沉默的看著她與司馬珏鬥嘴,聽著她那荒腔走板的山野小調,直到聽見她小聲呼喚著他的名字,才不動聲色的從陰影裡飛出,輕輕落在她面前。

“阿苒。”他背靠大樹,半閉著眼睛在心中念著她的名字。直覺告訴他,這個少女極有可能成為他的弱點,只有殺了她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樹蔭的陰影落在他臉上,顯得有些晦澀不明。

何氏劍法走的乃是無情劍道的路子,威力雖大,代價也大。修習到第九層,如果心境變化,極有可能走火入魔。何氏一脈的門主幾乎沒有長壽的,何無雪就死在了這上頭。他不想成為第二個何無雪,就必須將所有潛在的威脅一一拔除。可這樣一來,師父的遺命就無法完成。

殺還是不殺?

……

或許是老天聽到了阿苒的心聲,這一夜總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少女快馬加鞭,終於趕在晌午之前進了京。城門守衛果然如司馬珏所言,屬於典型的欺軟怕硬之徒。阿苒非京城人士,但與小謝相處了一個多月,已經能說一口漂亮的官話,只不過昨夜一戰,她身上的衣衫被何意的劍氣劃得破破爛爛,看起來十分落魄。其中一名守衛見她生得美貌,便想上前藉機揩點油。不想被另一人一腳踹在膝蓋內側,那人顯然是老油條了,冷笑道:“新來的,沒看到她手上的劍?誠郡王府的人,你也敢招惹,不想要腦袋了?”

那守衛險些跌倒,不由犟嘴道:“誠郡王府的人能穿成這樣?沒準劍是她偷的呢?”

那老油條啐了他一口道:“想女人想瘋了,腦子都不動了?哪家的偷兒偷了誠郡王世子的配劍,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到處招搖?你看她那長相,那皮肉,能是賊窩裡養出來的嗎?那小魔……”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妥,壓低了聲音,“世子什麼人你不知道?么蛾子層出不窮的,落在他手上死都不知道怎麼死!你若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