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感覺到,他不是一點不

會說話,他好象是在有意地制止自已,使自已和人保持著一段距離,顯得和人不那麼熟識,

他的和和的笑容裡也是暗呈著一種離離的退讓,我不好再站下去,便和母親抬著磨子走了。

以後還和從前一樣,見著面只是相互笑笑而已。只是有一次,我坐在窗前眼睛瞅著窗檔子上

的漆斑,我忽一偏眼,卻見楊興正獨獨地在對我盯瞅著,見我看見了他,他忙轉過臉低下頭

向後走了,我心一朗,他也喜歡看人啊。

後來,我家裡為我託人找關係,我又開始了上學復讀,閒坐窗前望人的悠然沒有了,巷

子裡的人淡白了,楊興淡白了。

有一天,是寒冬臘月的一天,我中午剛放學回家,就聽見後巷在吵嘴,我忙放下書包去

看熱鬧,原來是楊媽和洪二媽在吵嘴,為的是洪二媽家蓋房子擠了楊媽家的大門,又只留個

一人巷兒樣子的走道,兩家吵得不得了,楊媽癱在地下拚,說是要想在這兒蓋房子先把她打

死了再蓋。正吵得不可開交,忽聽人喊,“楊興回來了。”“晶兒回來了,快把你母親攙家裡

去吧吵得不得了了。”只見楊興從巷後走,神色驚愕,滿臉通紅,他呆呆地站著,不知如何

是好的樣子,門口人都在兩家勸著,楊媽洪二媽仍是各爭理由地吵著,又見洪二媽拉著楊興

激烈地說著她家兒子要等著蓋房子結婚,沒有房子媳婦就不來家,又說她家兒子已經不小了,

結婚是大事,哪個人不要結婚,又是門口人兒在向楊興說著什麼,我沒有耳朵聽,我只是眼

瞅著楊興的樣子,他一句話也不說,眼眸不動地看著眼前,看著看著,他象根木棍子似的直

直地向家直去,我代他而急,他怎麼不幫著母親吵,他們家有理的呀。不一會,許多人把楊

媽攙了家去,楊媽在家裡放聲大哭,哭人家欺壓她家人少給虧給她家吃,哭自已怎麼養了這

麼個不掙氣的兒子,吃虧就吃在這個東西手裡,我臉在發燒,斜著窗子往裡望,只見楊興站

在桌子邊一動不動,一根木棍子似的,我驀地感到楊興好可憐,一種一身無邊荒涼的可憐。

中午吃過飯,我正欲來看書,忽見楊興兩眼直直地從我家門前向巷後走去,我忙趕到門外看

著他,他僵僵地走著,彷彿沒有了魂只有一具外殼地僵僵地向前走著,我木然。第二天早晨,

便就是楊興上吊死了的驚叫聲在巷子裡響著。

天黑了。楊興啊,你的全部生命真的只是我家窗前的那幾個來回的閃動? 吃過晚飯,我

鑽進了被窩,我決定明天去看楊媽。

第二天早晨天一亮,我就起了床,開門一看,哇,好大的雪,天上飛飛環旋的雪花,地

下一片沉沉的深雪,我踏雪向著後巷走去,輕輕地推開楊媽家的門,聽到裡面喃喃的哭聲,

我一寒,一個小房裡,楊媽彎曲著身子坐在登子上往地下的一個盆子裡燒著黃紙,我喊著:

“楊媽。”楊媽抬起身子,一雙蒼朦的眼睛望著我,“你--”“我是住前頭的,我是來看你

的。”“看我?我老的不成樣子了,我都不認得人了,你坐啊,承你情來看我這個不中用的人,

我真的受不了啊。”楊媽站了起來,我敢忙把她扶下,找了個凳子坐在她對面。楊媽不再是

當年那個大襟藍布褂烏溜巴巴頭的楊媽了,綻出了棉絮的黑棉襖歪斜地裹在身上,頭髮稀落

了不成形,我不忍再看她的臉,她又拿出一疊黃紙往火盆裡一張一張地燒著。“楊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