墊子。緊閉的百葉窗縫隙裡透出的光亮在地上劃下幾條細細的亮線,像箭頭一樣指向角落裡一團白色蠕動著的東西。

看到的景象有些詭異,我站在門口,愣愣的看著那團白色中間鑽出一個長著黑毛的球。球轉了過來,是一張臉,一張孩子的臉,一張雖然已經有些改變,卻依然熟悉無比的臉,一張從未在我夢裡離開過的我的孩子的臉。

胸膛在沸騰,身體在顫抖。我想要跑過去擁住他,卻怎樣也邁不開腳步。微笑著,我在原地張開了雙臂,孩子,過來。他聽到聲音,停止了蠕動。我在軟墊上蹣跚的向前走了幾步,孩子,別怕。聲音有些分叉,眼淚再也無法忍住,默默的流了下來。我可憐的孩子,你是過的怎樣的生活啊。

他的那雙墨黑的眸子遲疑著,最終對上了我的身影。一個奇怪的表情爬上了他的小臉。一個來自地獄的表情,一個我看過,就再也無法忘記的夢魘。

他咧開了嘴,舌頭垂在嘴角,口水瞬間流了下來。他伸展了四肢,像個2,3歲的孩子一樣,很短小的四肢,以一種很不協調的姿勢向我爬來。

眼淚瞬間凝結在我唇邊,我擦乾了淚水,眼前的畫面卻並沒有改變,只是更加的清晰。我感覺一切彷彿是個設計好的圈套,一套整蠱我的圈套。我想要轉身去拉住他問清楚。但是我怎樣也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身影扭曲著,離我越來越近。

這是個玩笑對不對,我聽見一句沙啞的聲音,從不知道什麼地方響起。骨節喀吧的點綴著節奏,我慢慢的轉過頭去看著身邊低垂著臉的他。

告訴我,這是一個玩笑,對不對。我終於聽出來,那是自己的聲音,從堵滿了的胸腔裡,擠出來的聲音。

軒抬起頭,臉上帶著我不願看見的愧疚而傷痛的表情。

於是我做了一個母親能做到的最殘忍的舉動。甩掉了腳邊那團來自我身上的血肉,狂叫著奔了出去。

夜風裡的玫瑰(15)

我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企圖讓輕輕搖擺的頻率讓混亂的頭腦更加混亂。我想,如果就這樣瘋掉了,也許不失為一件好事情。

可惜我的神經依然那麼的堅韌的在它們的崗位上工作著。所以腦海裡依然閃著剛才看到的一幕。所以腸胃依然翻江倒海的攪動。所以衝出門的時候摔倒擦傷的膝蓋和手掌依然隱隱作痛。

身體上的不適卻無法抓住我的注意力了。我一遍一遍的想著,想著那個不自然移動著的小小身體,想著他小臉上不自然的表情,想著他咦咦嗚嗚的發出不自然的聲音。一切都太不自然了,讓我恨不得想要忘記那張我一眼就認出的小臉。

一個寬厚的胸膛靠近了我,一雙手臂緊緊地擁抱著我。一個我曾經夢想了很久的擁抱,在這個時刻,卻已無法再掀起我心海中的哪怕一絲絲微小的漣漪。因為那裡已經是一片驚濤拍岸。

怎麼會這樣子。我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的像來自地獄的呼喚。軒的胸膛顫抖了一下,沒有講話,只是抽出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一張略有些古舊的黑白照片。我只瞟了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被我送進白色監獄的男人的身影。

我沉默的看著那張照片,等待著他的解釋。孩子是在過完百歲之後,開始發燒。醫生開始也以為只是著涼,直到他開始間歇性的痙攣。

軒頓了頓,看向我,我沒有反應,只是繼續看著那張照片。最後,他被診斷為,先天性腦發育不良。

那和這張照片有什麼關係。我抬頭,看向他的眼睛。軒不敢直視,躲閃著看向院子裡的灌木叢。我搖晃著他的肩膀,照片裡的男人是我的父親,那個女人是誰。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照片裡的,是楠的父母。

我愣在那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