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樹林往上游看去,樹林有的地方離河堤很近,樹幹的下半部分都被飛濺的河水弄黑。突然他的眼睛停在河面上。瞬間他被驚呆了,他儘量抬起身子,專注地看著引起他注意的那個地方。

一根木頭,朝下游的一端裂開了,差不多和一個人的身體一樣粗,比一個人的身高還要長一倍,像火柴棍一樣一半浮在旋轉的水面上,一半沉在水下面,上下顛簸,猛衝而下。安德魯斯跑到岸邊,指著上游,大聲喊叫:“施奈德,小心!小心!”

施奈德抬起頭,把手窩起來放在耳朵旁,對著從咆哮的河水那邊傳來的微弱的叫聲。安德魯斯又喊叫了一聲,施奈德在馬鞍上俯身向前,想聽清楚。

木頭裂開的一端一頭戳進施奈德坐騎的側面,“噗”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撕裂聲響起,蓋過了河水的咆哮聲,聽得清清楚楚。瞬間馬掙扎著想站直身子,接著馬身體裡的木頭被拔出,又繼續向前流去,馬發出一聲充滿恐懼痛苦的短促尖叫聲,隨後側身倒向馬車,馬倒下去的時候,施奈德也掉進水裡。馬整個身子翻轉過來,壓在施奈德身上。剎那間馬肚子上撕裂開來的大口子染紅了周圍的河水。施奈德從馬的前腿和後腿之間鑽了出來,面對著岸邊的幾個人。就在這時,大家能清清楚楚看見他的面孔,他皺了皺眉頭,似乎有點茫然,雙唇扭曲,臉上現出惱怒和輕蔑的奇怪表情。他伸出左手,想把馬從自己身邊推開。馬又翻了個身,一隻後蹄高高舉起,重重地砸在施奈德的頭上。施奈德身子一挺,像受了寒涼一樣哆嗦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依然如故。然後鮮血流淌下來,淌了他滿臉都是,好似戴了一個紅色面具,他在馬旁邊直挺挺地緩慢翻進水裡。

馬和木頭橫著同時撞在馬車上。馬車撞在岩石上,斜了過來,高高的貨物搖搖晃晃,拽著馬車,水在輕輕顛簸的馬周圍聚集起來,車廂也灌滿了水。嘎吱一聲巨響,馬車側翻過來。

馬車側翻的時候,牛被翻倒的馬車的重量又拖回水裡,查理·霍格急忙跳開,以免被牛撞到。一時間,馬車悠悠地漂浮在水中央,由於旁邊幾頭牛的重量拉著,還比較穩定。幾頭牛撞擊著牛軛,擊打著河水,河水泛起泡沫。馬車落在河床裡,穩定下來,擦著河床底下的石頭,緩緩地旋轉起來,幾頭牛也給拖著旋轉,在河床上失去了立足點。馬車迅速地漂走了,撞上下游的巨大岩石,崩裂開來。捆綁貨物的繩子掙斷了,野牛皮捆一個個在水上向四面八方崩開來,很快就被流水帶出視線。或許過了一分鐘左右,站在堤岸上的人可以看到牛在水裡拼命掙扎,可以看到碎裂的馬車翻滾著漂向遠處。然後他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但他們仍然又在那兒站了幾分鐘,看著下游馬車消失的地方。

安德魯斯跪下來,趴在地上,像受傷的動物一樣不停地搖晃著腦袋。“我的天!”他沙啞著聲音說道,“我的天,我的天!”

“整個冬天的辛苦,”米勒聲音呆板地說道,“只用了兩分鐘就完了。”

安德魯斯瘋狂地抬起頭,站起身。“施奈德,”他喊道,“施奈德,我們得——”

米勒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難過,年輕人。為施奈德操心沒有用了,去尋找他也是蠢事一樁,你看那些牛被水沖走得有多快呀。”

安德魯斯木然地搖搖頭。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散了架一樣,他拖著腳步蹣跚地離開了米勒。“施奈德,”他咕噥著,“施奈德,施奈德。”

“他是個不敬神的傢伙。”查理·霍格尖細的嗓音大聲說道。安德魯斯搖搖晃晃地走到他跟前,淚眼模糊地看著他。

查理·霍格好像沒看見他似的,眼睛盯著河水,不停地眨巴著,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似乎臉要裂開來似的。“他是個不敬神的傢伙。”查理·霍格又說了一遍,並且迅速地點點頭。他閉起眼睛,用手抓住腹部,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