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仍回到電腦前,我搡了她一把,示意她走。她很不解地看著我,我的態度顯出了不容置疑的堅決。她沒有堅持,默默地退出網路,和我出門。有個警察攔住我們,問別淡林的身份證。我想攔住,但別淡林悄悄地拉了我的衣服,她順從地從揹包裡拿出身份證。

“二十九?”警察一笑,“你看上去像學生。”

網咖外的陽光十分充足,我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別淡林跟在我身後,表情緊繃。

“幾點了?”

她沒回答我,也不理會我放慢等她的腳步,徑自朝前走。

我追上去問:“別淡林,怎麼啦?”

她停下來,嚴肅地望著我。

“不是我怎麼啦?是你。”她抿著嘴唇。“你為什麼非要堅持離開網咖?”

“我?你,沒看到警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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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他們是來查網咖的,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的表現很心虛。”

“我討厭警察。”

她一愣,繼而搖頭。

“他們來查網咖的未成年人,這段時間網路遊戲迷瘋了不少學生。”

“那網咖有沒有未成年人呢?”

“也許,有吧!”

“查到又怎樣?”

“不知道,也許是罰網咖的款吧!”

我冷笑了。“警察查未成年人?這是什麼籍口?罰款才是目的,這是收入的來源之一。所以,突擊檢查不過是一陣風,吹過又生。”

“這是偏激的理論。”

“哼,偏激?別人不犯規,他們的職業又怎樣維持?所以,這種行業就像開棺材店的商人,希望天天死人,無論念頭多惡毒都不妨礙他的合法經營。”

她滿臉怒氣地盯著我,陽光下,我看到她的臉有細細紅紅的脈絡。她真的生氣了。她深吸了口氣,沒與我做無謂的爭論。我們一前一後地走在大街上,快上天橋時,她停下來,從包裡掏出零錢,快步走到一個乞丐旁,將錢輕輕地擱在他碗裡。

這是個老乞丐,衣衫襤縷,臉色土灰,頭髮糾結。他的手上全是血肉模糊的創口,陽光強烈地照著,使他在這個城市裡像塵埃一樣無處遁形。別淡林輕緩的動作令他抬起了頭,眯起了眼睛,他仰望到的是一張溫柔親切的容貌。他衝著她久久地、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是個大禮,雙掌朝上額頭俯地的大禮。

別淡林輕輕嘆息了一聲,繼續向前走。我跟在她身後,路過乞丐身邊時,也匆匆地丟下十元錢,但我沒受到任何禮遇。追上別淡林,我找著話題。

“哎!這乞丐很不公平,我施捨的錢比你多,他卻沒有給我行禮。”

她瞟了我一眼,冷冷道:“這不是錢的問題。”

這次見面,她就像變了一個人,和我不停唱反調,態度也若離若即。看著她在前面頭也不回,心情也惡劣起來。不遠處又有一個乞丐坐在天橋下。

我譏諷道:“天下的乞丐多不勝數,等施捨完他們,自己也淪為乞丐了。也許乞丐比我們都有錢,他們白天乞討,晚上進豪華場所一擲千金也說不定。”

“你說的是‘也許’。也許他們真是處境艱難,每人施捨一點,他們就能渡過難關。也許他們是佛陀,化成乞丐來激發人們的良知。真正付予施捨的是誰?是你口袋裡的錢,還是他給予你日漸麻木的同情心?如果淪為乞丐的是你的朋友,你還會這樣漠然嘲諷嗎?”

當頭一棒,我感到天旋地轉,剎那間腦子裡全是菊花的臉。跪在人群腿縫裡的菊花,卑微屈膝,蓬頭垢面。那張臉骯髒蒼白,那眼神呆滯木然,卻像一道利箭刺穿我的心。烈日下,我如墜冰窖,冷汗淋漓,呼吸困難。

別淡林敏感地盯著我,向我投來了然而洞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