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降將的境遇,說不上極好,但也談不上壞,至少不但保住了性命,而且杜士儀還在用他們。第三次,說的是安慶緒被送回了長安,安慶宗如今還跟在軍中,杜士儀會設法保住康夫人和安慶宗母子一條命。

大唐對於謀反叛亂之人,並沒有那麼嚴厲的族誅制度,尤其是這對母子只是倒黴的人質,安慶宗對於鄴郡最終克復,有那麼一丁點功勞。但最重要的是,杜士儀肯保他們!

至於最關鍵的第四次……

不知不覺間,史朝義只覺得雙手竟是浸透了汗水。他緊緊抓住了床單,不知道多少次思考著杜隨的話。

“我可以對你挑明瞭,畢其功於一役,這是元帥的底線,絕對沒有商量。如果你父親史思明面縛請降,放棄麾下兵馬,那麼,元帥並不介意留他一條性命,崔乾佑這些曾經圍攻過長安的叛將,元帥也饒了,更何況史思明?可是,史思明一面想投降,一面卻想保留兵力,同時至少保有幽州,甚至乾脆是三郡,元帥絕對不會容忍。朝廷使臣一路上就算緊趕慢趕,到清苑還有幾天,這幾天,無論是山洪沖毀道路也好,無論是叛軍出沒暫時無法通行也好,再耽誤個幾天甚至十幾天,全都是說不準的事。你父親想用幽州百姓來脅迫元帥,那他有沒有想過,安祿山都死了,幽燕軍中他真的能夠把握得住?”

“換言之,幽州城內早就不是鐵板一塊,早就有心向元帥的人了!”

杜隨的態度顯得咄咄逼人,而且面對史思明脅迫的絲毫不懼,又清清楚楚透露,駐守幽州的人馬,史思明並不能完全掌控。可這怎麼可能!即使是蔡希德安守忠這樣後來敗退過來的大將,史思明都是軟硬兼施雙管齊下,安守忠差點連命都沒了,哪敢再有貳心?至於其他人,不是史思明的心腹,就是從漁陽調過來的親信,再要麼就是平盧的私兵,還有史思明老上司的子侄,平盧大將烏承恩和烏承玼兄弟。可想到最後兩個人時,史朝義冷不丁打了個激靈。

烏承恩和烏承玼,這對人稱轅門二龍的堂兄弟在平盧和李明駿侯希逸威望相等,資歷卻更老,軍功赫赫,李明駿和侯希逸已經一降一叛,這兩個人呢?

史朝義翻身翻了大半夜方才迷迷糊糊合了眼,可隨著公雞打鳴,他又醒了過來。

好在他為史思明去做了一件這麼危險的事情,史思明總算還給了他兩天的假。直到又休養了一天,他叫了侍女服侍自己更衣洗漱的時候,看著銅鏡中那張憔悴的面孔,以及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自己也知道這樣的狀態若是持續下去,父親一定會更厭惡他這個長子。他只能用冰冷的井水讓自己顯得精神一些,可是,等到他匆忙趕到范陽節度使府,門前的牙兵卻直接把他攔了下來。

“長公子,大帥有命,今日節堂聚將,你就不用參加了。北城那邊昨晚上傳來訊息,說是西北角一處城牆似乎有些損傷,大帥命你帶人前去修補。今夜晚間若是不能修補完,軍法從事!”

儘管這樣的軍令委實顯露出了史思明對自己的輕視,但史朝義哪敢有半分怨言流露。他當即答應了一聲,隨即帶著隨從親兵撥馬回去了。

而那擋駕的牙兵看著這一行人離開,這才回去向牙將曹能覆命。將史朝義的言行舉止一五一十都說了,見其無話,那牙兵便告退離去。曹能本人則是悄然回到節堂外,瞥見滿堂大將濟濟一堂,個個都顯得威武雄壯,可想到自己這幾日私底下看見這些人時,大多數將校都無精打采唉聲嘆氣,那種對前途毫不樂觀的樣子,縱使他是史思明一手提拔起來的,甚至對於史思明決意歸降朝廷一事都有所知曉,也覺得此事實在是玄乎。

杜士儀寧折不彎的性子,怎會受此要挾?而史朝義身為長子卻總是遭到折辱輕視,萬一不甘心默默忍受怎麼辦?大帥實在是太想當然了!

史朝義匆匆帶人趕到軍令所指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