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原崎吃了一驚。

沒錯,自己的確不知道高橋的任何事,居然對一個完全不知底細的人醉心至此?這是盲目崇拜嗎?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那不是和早逝創作歌手的狂熱歌迷,或是群集於新興宗教教主跟前的教徒沒什麼兩樣嗎?“這不是宗教。”他像要拭去自己的疑問似的說道。

“你在說什麼?”那個聲音笑了起來,“你才是那種沉迷於奇怪宗教不可自拔、真正的愚蠢信徒的範本啊。”

河原崎小聲地反駁,“不對!”這與宗教團體完全不同,他的聲音變得高亢。周遭的人包括大眾媒體的評論者,所有人都異口同聲稱高橋為“教主”,稱前去聽演講的河原崎等人是“新興宗教”的教徒。雖然河原崎從來沒有挺身反駁,卻一直有著強烈的不協調感。他並不討厭被稱為“信徒”,因為他們的確是“相信高橋的人”,然而這與新興宗教完全不同,他總是對於把人和新興宗教混為一談感到不滿。

“當你們將普通人類視為神的那一瞬間,你們就已經是新興宗教的狂熱分子了。”

“聽起來就像是爸爸認為人類不能信神。”

一陣笑聲傳來,“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

那聲音聽起來揚揚得意,“我從十七樓跳下來時看到了。在我即將掉到地面上的瞬間,越來越接近柏油路面時,不論是腳踏車停車場生鏽的屋頂,或是聚集在垃圾場的烏鴉的嘴,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後這時,有個東西飛過我眼前,你知道是什麼嗎?”

“到底是什麼?”

“蚊子。”

“蚊子?”

“不是有一種蚊子看起來像是腳很長的水黽嗎?它從我眼前迅速飛了過去。”

“你要說那隻蚊子是神嗎?”河原崎覺得真是荒唐透頂,聲音透著怒氣。

“我很清楚那就是。”

“為什麼蚊子是神?”

“我在死前看到的。在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了,它才是真正的神,其他都是騙人的,你現在相信的一切都是謊言。”

“你倒是說說看我現在相信什麼。”

“那換句話說也行,你現在懷疑的一切也都是謊言。”

“那跟蚊子沒有關係吧。”

“蚊子不是都會‘啾啾’地吸樹汁或血嗎?那和接吻沒什麼差別。神的任務本來就是親吻所有人類。”

河原崎完全不想反駁。那種類似瘋子講歪理的說法,的確和父親生前的做法非常類似。

“人類總是毫不猶豫地用雙手打死蚊子吧!意外的,神也是如此,明明近在眼前,人類卻絲毫不心存感謝,無所謂地‘啪啪啪’打死神。然而它們一點也不生氣,因為它們是神啊,被打死的那一瞬間,也只是笑著說‘又來了’。在日常生活中,能夠毫不在意殺死的生命都是神。”

河原崎覺得父親的聲音非常真實,甚至覺得他現在仍舊戴著那頂紅色棒球帽四處轉悠。

“爸想說什麼?”

“睜開你的雙眼吧。”

河原崎一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回到了四十八號國道上。

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他不知道在墓園發生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自己真的和父親交談過了嗎?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到過墓園。

說不定自己根本沒走到墓園,只是在四十八號國道的某處隨便拐了一個彎而已。河原崎愣愣地走回國道。

不知何時,他下定了決心。

他發現,自己正走向大學醫院,尋找停車場的位置。他在停車場內走來走去,尋找車子駛出的方向,銀色敞篷車並不難找。

冢本一看到河原崎,便看了手錶一眼,隨即露出笑容。

“我要做。”河原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