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口子,露出裡面的粉襯。

“喲!”蘭先生轉回頭,一張長臉滿是沮喪,只顧著瞧著自己的衣裙,頭都不抬的伸出手:“快,針線給我。”

“針線?好,您稍等著,在下這就去取。”我忍了笑,趕忙回頭開了案旁的柳木箱子,在月染送我的那堆東西中翻找了一番,取出封墜了珍珠的針線荷包,挑出根針,又將綁了小把的絲線拿出來交到蘭先生手上。

“對了,您方才……”

穿針引線的妝師一怔,又忙低下頭去拉了段絲線咬在口中。知道有些女子於身上縫紉時恐落了“千針萬線”的諧音“千人萬嫌”,會咬一股線不語,卻沒料到這位長安城有名的妝師也有此舉。再又一想,便知道他是刻意不說話,想要避開我的問題。

心中嘆了口氣,我坐在一旁,看著那雙骨節突出的大手在衣服靈巧的動作,銀針牽了紅線上下翻飛。

“姥她……”搬了傷臂放在案上,我伸出指尖,繞了茶盞的口划著圈:“她和我說過,這樂館便是她的孩子……”

男人哼了一聲,我轉頭去看←將手指放在口中,顯是被針紮了。

一時間雙雙無話,我耐了一刻。捧了茶盞湊到嘴邊,小口著蜜色的麥茶。耳畔卻聽見身旁的妝師抽了下鼻子。

“先生?”詫異地看著鼻尖憋的發紅的蘭先生——他低了頭,手中地針線也停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袖中的絹帕推了過去。

將針別在衣服上,蘭先生抬起頭看著窗外眨眼,想要將眼淚壓回去過了會兒,他拽了絹帕,沾了沾眼角,啐出了口中地絲線。

“蔓姬心裡苦,我知道,我都知道……”

從一早便不甚晴朗的天空壓著雲,長安像是個罐子,將熱悶在城中,逼的人心中煩亂。我呆坐在敞開。卻沒有一絲風的窗前,聽著抽泣著的妝師說著我不知道地過往。

姥確實有過自己的孩子。

大概是幾十年前的事情,當時正是如花年齡的姥是長安城中有名的佳人。多少官員才子都拜倒在她的裙下稱臣。像星辰一般被眾人矚目的樂伎最終遇到了她命中的那個男子,高傲的她被他地才高八斗所折服。傾心於他。

她為了那個男人。幾乎要放棄自己的前途,以為能從此與這長安城中的所有普通婦人一般。相夫教子,平淡地過完餘生。

但當她下定決心拋棄一切的時候,那個男人卻反悔了,與她斷絕了一切關係後遠走他鄉。

被傷地肝腸寸斷地樂伎重病不起,閉門不出整整半年,這事情在當時的長安城幾乎鬧到人盡皆知地地步。

但是世人不知道的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裡,姥生下了個不足月的女嬰。

她偷偷的將那個孩子溺死在了樂館的蓮池中後,再度穿上了代表她身份和官職的禮服,重新成為了那個長安城中最高階樂館的統領者。

“是我看著她將那孩子生下的……到了將近天明的時候,我一時粗心就睡了過去,等到醒過來的時候,蔓姬和孩子都已經不在屋裡了,只借著晨光看見地上印著的血腳印。我順著血跡追出去,看見她倒在蓮池邊上,手向前伸著,身子幾乎都浸在水中……”

我知道,有些人,實際上早就死了。

從某一刻,他們的一部分靈魂便已經脫離了這苦難的塵世,逃的遠遠的,活在被回憶鎖的死死的那段時間裡,只剩下一個有一口氣的皮相。

就像正坐在我身邊,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抽泣著給我講述著多年前那讓人心碎的一幕的這名妝師——他此時的聲音和樣貌,都不再有一絲男子的氣息。

和我說話的,是鬼。

已死多年的女子天香,卻被糾結的愛意困住,活在她的丈夫的皮相中,依舊為了陷在這塵世的他人必須要繼續承擔痛苦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