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雀的面色一定已經鐵青,木棠為何還不救場?胡姑姑操勞半生換來昭和堂決絕拋棄,就算不為聲張正義,至少她也得記著初入宮三日的師徒情誼罷!

一路跟進宮來,她難道只為看場笑話?

曹文雀當真這般說出了口,氣沖沖還撇下那不良於行地衝在前頭。左右已經遠離了中軸線,不會撞上慶祥宮或昌德宮那兩位冤家。前面再行幾步,過眷禮殿、敏仁宮,王府的車馬就在尚賢門前候著,她簡直想要自己去駕馬!

而後,意外,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發生了。

所有的故事,遠在露華殿馮翡春很快便會知道。

竟歷朝歷代的後宮從來都沒有秘密。四方的宮牆一圍,身陷囹圄的人們休慼與共,好奇與恐懼便肆意滋生。昨兒誰受了主子恩賞,誰說錯了一句話,誰在井邊提水滑了腳,誰在廊下守夜眯了覺……奴婢們的訊息跑得飛快,主子們的故事更是備受推崇。馨妃娘娘的鸚鵡失蹤得不明不白,光留下幾根混白的羽毛,宮人們各個心裡都清楚,準是被熙昭儀新養的黑貓兒叼了去。那畜生連自家宮中的杜鵑都敢下嘴呢!惠儀宮的二等宮女信誓旦旦。要不是馨妃娘娘而今失了寵,又沒得證據,那黑旋風可就不是脫手丟給福寶林這麼簡單了。

白天黑夜,四下裡又繼而傳出喟嘆憐惜之聲。福寶林身子弱,沾著野物總要發病。從前跟在熙昭儀身側侍奉黑貓已是不容易,如今竟要她貼身養護著,可不是要人的命!也是自作自受。有小內侍憤憤不平。去年憑一紙藥方差點害死了良才人,其後又討了馨妃娘娘嫌,連一向大肚能容的宜妃娘娘都瞧她不起,如今除了惠儀宮,哪還有她福寶林的容身之地?黑貓挪過去倆月,福寶林發了三回燒,病裡還要起身陪著熙昭儀逗貓說笑。闔宮見其可憐,倒也不再說此人心如蛇蠍。連林懷思這等曾受其矇蔽的,明面上還是送了兩回藥。後一次她是親自去的,本打算走個過場,見了那黑貓呢卻當真有些愛不釋手了。“姐姐何必如此苦苦支撐?不然交由妹妹……”她本想說將貓兒自己帶回露華殿去調養,幸而翡春機靈,適時將盒茶點打落在地上,這才免了她出口成災。這煤炭口裡,還欠著馨妃娘娘那一條鸚鵡性命呢。抱它回去,豈非公然欺到一宮主位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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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自己近來寵冠六宮,即便馨妃已成明日黃花,檯面上的禮數不可廢,良才人繼而就站起身來。她是才人,方若寒不過一介寶林,“姐姐”這句稱呼都太過客氣,何必再去管小小寶林的麻煩?其後那黑貓再鬧出什麼故事,良才人也不再惜得過問了。左不過就是今兒逃上了房,明兒臥上了梁。畜生就是畜生,再金貴也是野性難馴。宮裡好吃好喝供著也瞧不上,偏要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三天兩頭地帶傷。良才人心下輕嗤,徹底斷了也養個什麼活物的念頭。殊不知就貼身伺候的,有些人卻同她唱了反調。翡春就羨慕那隻貓,深以為那丫頭實在了不起。金窩銀窩不屑一顧——該是多麼大的勇氣!它像團黑雲似的,總飄在房頂牆頭,合宮的主子奴才在它面前忽地竟都渺小了。他們心安理得地接受訓化,自得其樂地讓出了“人”的身份。良才人入宮才不過一年多,已經如此這般退化成了一個女人。翡春親眼瞧著她不再誦經唸佛,消遣時間的花樣子也撂下半截早不再做,成日裡不是對鏡描妝、反覆盤點御賜的衣衫首飾,就是姐姐妹妹湊在一塊兒蜚短流長。她的眼睛如今只長在皇帝陛下身上,一顰一笑都變成畫上溫順的模樣。好似只有那天看到橫衝直撞的黑貓兒,那雙瞳孔才真情實感地亮了亮。所以翡春想,熙昭儀必定也愛極了這隻貓兒,無論它偷吃了些什麼不應該的都不捨得一日不來看它。惠儀宮的宮女們為此還偷偷往小佛堂燒香呢。老天爺,讓這畜生開個巧聽聽話吧,別跑沒了影、別闖出大禍來丟了命……可千萬!別讓熙昭儀傷心!

可是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