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興趣和我一塊去嚐嚐馳名北平的,‘豆汁張’的豆汁?”

白玉堂兀自笑著,只是尷尬中帶著少許失落。

“小時候和爺爺一起喝過豆汁,只是,是什麼味道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展昭就著他的步伐慢慢地一路走去,心中徘徊著困惑。白玉堂同這北平中千萬民眾一樣,對民主和革命抱著模稜兩可的態度,他們多數更願意依附現在的軍閥政府,對革命多是嗤之以鼻,革命畢竟要太多的風險。白玉堂在永全院裡救了他,今天在帥府裡沒有拆穿他,但他能否因此對他坦誠相待?

冥冥中,直覺彷彿告訴他,他可以信任他,即便,他們的認知大相徑庭。

展昭若有所思地走著,險些撞上白玉堂的後背,他們已溜到了“豆汁張”的攤鋪,座位上零星的幾個客人,他們運氣不錯,攤子還沒收起。老闆一團和氣,態度殷勤,是個忠厚熱切的人。

白玉堂叫了兩碗豆汁,外帶焦圈。兩個人靜靜等著吃食,誰也沒有開口。展昭將軍帽放在腿邊的條凳上,眼睛望著它,神遊天外。

“你不好奇?不問我那女人是誰?”白玉堂打趣地看著他和帽子眉目相送,有點沉不住氣。他現在倒成了好奇的那個,他好奇這人為什麼彷彿對什麼都不大感興趣,能沉得住氣,不去窺伺面前現成的秘密。

“要是想說,白老闆自然會說。”

白玉堂撇撇嘴,手指頭扣著桌子輕敲,“那女人叫白堇秋……是我二姐。”

“嫁了個大清朝的遺少,敗慣了的人,如今的世道,日子過得可想而知。”白玉堂抄起一根筷子,無規無舉的敲打,那些不成調的節奏,遮掩了他雜亂無章的心緒。

他想自己是中了邪,就像永全院那混亂的一夜,他本沒必要,可是卻著魔般,做著全不搭調的事。

白玉堂慢條斯理地說著,從二姐白堇秋,到白家曾幾何時的高門大院,再到破敗後苦苦掙扎的窘境。他從不知道,有一日,他會平靜如斯,娓娓道來。

“小時候他們當我只是玩票,卻不知道我是真的瞧上了這門活計。”

尤記深宅大院裡那一場熱鬧堂會,趙子龍亮相,耳邊鑼鼓驚天。那一雙孩童烏黑的大眼,死死盯著趙子龍一身行頭,年幼卻倔強地,做了一種決定。

大清朝割地,賠款,民心盡喪,走到了盡頭,風雨飄搖。可他們仍不認賬,彷彿一場兵變,他們的朝廷又能返老還童,他們仍是光鮮無匹。白家人開始帶進帶出,那些沉了年的古玩和字畫,是維持他們尊嚴的最後籌碼。白玉堂看著,從童言無忌的年齡,一直看著,到了滿腹理想的歲月。

老太爺狠狠的一巴掌摑得白玉堂臉腫起半邊,那火辣辣的疼,他彷彿還有知覺。白玉堂成了旁人眼中的戲子,這配不起他們光鮮的身份,祖傳的榮耀——他和家裡斷了關係,一巴掌斷了所有的關聯。兄弟姐妹們冷眼相向,白二小姐尖刻,冷言冷語的挖苦,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捱過。

可只是時間未至,那空殼一般的宅子裡,最終留不下什麼。可白玉堂活得還湊合,憑靠著一雙拳腳吃飯,辛苦掙命,仍能把戲唱下去,都活在夢裡戲中,白玉堂是氣蓋山河的英雄豪傑,而白家……只有散場後的冷清蕭索。

展昭一時沒有言語,他並不想唏噓感慨,這年頭,這樣的事也不鮮見。生逢亂世,個人的選擇總有不同,卻無可避免地將他們導上了迥異的道路。

夥計端上了豆汁和焦圈,蒸騰著熱氣。展昭把手貼在碗壁,僵冷手掌灼燙復甦了過來。他在期盼一場變革,讓巍巍中華,亦如他一樣復甦。可千年來專制的腐朽,滲進骨頭裡,成了國人戒不掉的惡癖,想要民主,並不是那麼容易。

“怎麼著,展副官,我的故事太無趣?”

白玉堂好笑,那人聽著聽著,便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