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別人,還是譏笑自己。

太夫人輕輕抽泣起來:“當時我就說這事做不得,到底是老侯爺臨終的意思,怎好違背?你們偏要…唉…”

五老太太怒著瞪了她一眼,四老太太輕輕嘆氣。

顧廷燁低著頭,神思惘然,目光直直的看著多寶格的雕杆,重重疊疊翻覆的雕花重翠,底下壓著一排威嚴的乳白色大理石小獸做壓腳,日已近黃昏,光線隔著薄薄的竹簾,一縷縷的照進屋裡,所有的桌椅架槅,都蒙上一層璀璨的金色。

侯府這樣的石頭小獸很多,每間屋每處廳堂都有,他記得自己四五歲時日日想著到外頭去,老父氣急敗壞的訓了他幾頓也不見效,只好哄他‘什麼時候把家裡的石頭小獸數遍了,就好出去玩兒了’,他就真的蹲下小身子,一隻一隻數過去。

數了一天又一天,怎麼也數不完,可他不信邪,執拗著一定要數完,叔叔嬸嬸和兄弟們都笑話他‘又傻又二’,可老父卻望著他微微嘆氣,什麼也不說,只輕輕摸著他的頭,長滿老繭的虎口磨著他的面板,他就扭著身子躲開去。

記憶模糊一片,他依稀記得那時父親的目光,似是高興,又很傷懷。

“這……”邵夫人從不知道此事,她只憂心丈夫身體,見顧廷煜笑的比哭還難看,又不斷咳嗽氣喘,忍不住出來解圍,“二弟,你別誤會,我想著,大約是長輩們蘀你先看著這家當,怕你胡亂花用罷……”

顧廷燁猛然從回憶中清醒,目光澈然如冷泉,邵夫人說不下去了。

“那可真是多些叔叔嬸嬸,還有各位了。”

他傲然一笑,語氣難掩狂傲,便是邵夫人也聽得出顧廷燁聲音的氣憤譏諷。

廳中眾人俱是不安惶恐,女眷們面面相覷,五老太爺沉著臉不說話,顧廷煬惱怒的瞪著顧廷煜,暗罵這個癆病鬼為什麼把這些都說出來,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這下子別說幫忙了,別往下踩兩腳就不錯了。

明蘭一股一股的氣往心上湧,再不肯保持微笑的友好態度,只繃著臉坐在一旁——這幫王八羔子!哦,不對,他們若是王八羔子,那她老公也是了。

“大哥要說的話可說完了?”顧廷燁心中狂氣發作,再不想看這幫人的嘴臉,也不管炳二太太和太夫人,昂然起身,面無表情,“若完了,我這便告退了。”

“慢著。”

顧廷煜氣喘著高聲道,蒼白的面孔都發青了,他掙扎著要站起來,邵夫人忙去扶他。

“我還沒說完,現在,你跟我去個地方,待去過了那裡,你想怎樣,都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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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廷燁遲疑半刻,隨即點頭,顧廷煜吃力的站起來,一旁的邵夫人忙收起摁淚的帕子,急上前幾步扶住丈夫,便率先往門口走去。顧廷燁剛抬步,似是想起一事,回頭對著明蘭,輕描淡寫道:“你也來。”

明蘭心裡大鬆了一口氣,立刻起身,微笑著用十分標準的‘Pardon me’表情跟女眷們告別,緩步跟上大部隊。

一路往裡走去,直往侯府最西側走去,好在萱寧堂原本就靠西,是以穿過兩扇垂花門,順著一條穿花小徑直走過去,便到了。

明蘭抬頭一看,低頭微扁嘴,沒創意,她早就想到了。

顧氏宗祠,高聳的屋脊,飛揚的簷角,漆黑桐油塗遍的熟鐵大柵欄,將這個院落團團圍了,裡頭是面對面的兩排五間高大正堂,北堂為正堂,另有三間抱廈和月臺,南堂為副堂,只兩側有小耳房,院中遮天蓋日的四棵巨大桐柏,分立於東南西北四方,據說從寧遠侯府立爵那日種下的,取枝繁葉茂,根深延綿之意。

一走進這裡,明蘭不由自主的低頭肅穆,油然一股莊嚴感,無人敢高聲說笑。

青城顧氏本只是當地尋常人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