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夷甫容貌整麗,妙於談玄,恆捉白玉柄塵尾,與手都無分別。

時人目夏候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李安國“頹唐如玉山之將崩”。

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或雲:“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在魏晉時代,漢人開始形成“文采風流”的審美價值觀。雋朗的容顏,高蹈的言談舉止和必不可少的才學,綜合體現在一個人身上,就形成一種“風姿”,而人本身就成為一種藝術品。古龍筆下的無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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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外物(2)

無花再次出場,已到第十六章:

一個人飄飄自後堂走了出來,素衣白襪,一塵不染,就連面上的微笑也有出塵之意,正是那妙僧無花。

最後三章才濃墨重彩寫無花。在莆田南少林寺中,楚留香,無花和天峰大師泡茶那一節,於無聲處驚心動魄。三個人心照不宣地演繹一場生死茶會,表面波瀾不驚,心底波濤起伏。在生死關頭,三人在談吐中所表現出的機鋒、定力和風度,都是漢人傳統中最精妙的精神寫照。

在戲的大幕就要落下時,楚留香對無花有一個評價:“你真是個奇怪的人,無論多卑鄙,多可惡的話,你竟都能用最溫柔,最文雅的語調說出來”。這之前,他們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只可惜那時我縱然懷疑世上的每一個人,也不會懷疑到連琴聲都不願沾著殺氣的無花身上。”楚留香說。而無花則說:“你我的友情,到現在所剩下的,已不如眼睛裡的沙粒多了。”

既已如此,他們之間免不了要有一戰。當無花敗於香帥時,無花的神色和古龍的筆調一樣冷靜:

“很好,我今日總算證實,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

他的語調那麼平淡,就像剛才證實的只不過是場輸贏不大的賭博而已,任何人也聽不出他已將生命投注到這場賭博中。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雖已輸了,但無論如何,你的確輸得很有風度。”

無花發出一聲短促的笑,道:“我若勝了,會更有風度的,只可惜這件事已永遠沒有機會證實了,是麼?”

楚留香黯然道:“不錯,你的確永遠沒有勝的機會了。”

無花的最後一句話是他形像的最好的寫照,他說:“楚留香,無論如何,你也休想讓那種人沾我的一根手指”。說完,他就自盡了。他是太驕傲了。普天之下,或許只有楚留香,西門吹雪,李尋歡,葉孤城,陸小風這樣的人才配和他做朋友或對手。不錯,驕傲,還有孤潔,是他的本性。對“潔”的境界的追求,是漢人形像中另一個重要的傳統。這樣的人,必須忍受孤獨和寂寞,並且絕不妥協。無花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在他的辭典中,沒有“好死不如賴活”這樣的俗語。按書中的安排,無花是反面角色,但當你看完全書,揮之不去的竟然只是無花的“孤潔”的形像,這可能是敘事學上人物有時不受作者控制的經典案例,如托爾斯泰的安娜,司湯達的於連。《世說新語》所謂“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那正是無花的風神。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只用了幾天就放棄“無花”這個ID呢。除了我很不喜歡古龍在《大沙漠》中讓無花復活變成“吳菊軒”這個狗尾續貂的安排外,我以為如今的江湖,如今講漢語的地方已容不下無花這種人了。此外,無花的問題在於他的心胸不夠寬廣,身世遮住了他的雙眼,使他看不清自己和世界,而他本來是可以有更廣闊的道路的。如果用三重境界說來衡量的話,無花只到達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