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時該當後悔,刁鑽刻薄、獨來獨往,至此竟孑然一身——哪怕膽小如鼠李木棠,畢竟近來都交遊廣泛。前幾日戶曹直言犯諫時曹文雀不是也在門外聽著,怎沒學個一星半點?

“新貴受封,卻深居簡出,無所結交——長此以往,將來誰識得您是隴安縣主?若入朝奏對,何人甘願伴駕;遇燃眉之急,何人可以相商?獨善其身,終究孤家寡人。您如今貴為縣主,還滿足於僅僅來親王府發號施令麼?”

所以翡春曾經跳腳:“有福不享——我多恨你不懂珍惜!”芊爾更加嗤笑:“你已是姑姑——為了幾錢燈油,這般自輕自賤?”甚至正是文雀曾將女官玉佩一把奪過:“拿著不用的廢物,摔了有什麼要緊?”

那一絡碎玉早拱手相讓,而今腰際龍紋玉佩猶有裂痕,是以金子嵌補,觸手冰涼。李木棠隨後又將取下許久的金鏤空天香鐲也一併帶上。卸去九樹花冠,她依舊有金玉護體;謝了澤遠堂盛宴,她早做得起縣主娘娘。七月七女兒節:或前,或後,她不辭勞苦沉醉於數場姑娘家私宅盛宴。初時未免惶恐,末了到底得意,嘻嘻哈哈總有笑在臉上。遠去的曹文雀啊,切莫嫉妒!初登場那一人原也是你的相識,你在屋外聽見她的歡笑,默默卻選擇了背離,不是麼?

即便彼時彼刻,胸懷愧疚、惶恐不安:分明是屋中兩個夥伴更甚。徐家下獄,乃李木棠出謀劃策;彌湘脫罪,卻又有隴安縣主鼎力相助。相識尚且年少懵懂,匆匆分別今有一年,紙上往來終覺淺,猝而相逢照面,難道不是千言萬語,無從傾訴?曹文雀那日只聽得明面上親密無間,聽不見背地裡心神恍惚。迎門先站起——李木棠猝不及防:“我本可以救她的家人:伯父、父親,哪怕是罪臣——多簡單啊,只用一句話。晉郎就在桑竹庭,我甚至可以不用知會他——就這麼簡單,只用一句話,他們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可是老天啊,我什麼都沒做。我甚至變本加厲,是徐空,交代出朱家人的內幕。朱家對此一清二楚,徐家已經身陷險境。所以她來了麼?在這搖搖欲墜時刻,她來討債,她來問罪——我應得的,才脫了九樹花冠,換回去縣主一張皮,不是麼?”

咫尺之遙:張臂又卻步,徐彌湘手足無措:“她瘦了好多,這樣瘦骨伶仃。從來報喜不報憂,原來無可挽回已是到了這般境地!竟然勉強自己,還為我拼盡全力……多麼陌生的勇氣,多麼久違的熱情!就將我日夜期盼逃離一座佛店,射個粉碎!他們偷天換日的聲音,自小縈繞耳畔不休。欺瞞世人,悖逆佛祖,不是姐姐想法設法周全,必定早被朱家滅口。還有我自己。姐姐,她們說良美人失子,是我這小廚房掌勺的罪過。如果不是姐姐反應迅速,將太后每日抄寫、良美人那些食譜整理送去行宮還我以清白……可是姐姐,事情遠遠沒有結束。而你,站起來甚至只比到我的鼻尖。”

“你高了。漂亮了。”李木棠笑,“看來沒吃太多苦頭,也沒哭倆腫眼泡。”

“皇貴妃娘娘准假,我住在錢家,和堂姐一起,給他們送飯有幾天了,總想著,得有一天來看看姐姐。”徐彌湘也笑,“姐姐能站起來了!幸好今年少雨。我原本和堂姐說今晚不回去,本想今晚看了姐姐就回宮。可是,可是今天沒有雨,一路過來連雲都很少,聽說今晚的星星會很好看。”

理所當然留下來,她們並肩要看看星星。該告誡的,在曹文雀離開後,徐彌湘已經提醒:

“太后娘娘為什麼每日要抄食譜送來,說是想殿下也有個孩子……可卻是良美人的孩子沒了——真的沒有任何因果關係嗎?我是真的脫罪了麼……朱家,他們真的會收手嗎,我聽說榮王殿下近來也飽受非議,甚至治下州縣頻傳閻王債之說,愈演愈烈……”

該懺悔的,在曹文雀走上五佛山時,李木棠也已經坦白:

“我沒有做。你的父母親族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