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不同往日,有人早非吳下阿蒙。與趙伶汝而言,是父親親自駕車接她離開榮王府;母親在家中置辦了盛宴,遍邀京城名流。所以她把頭揚得那般高,從未有過的志得意滿!死保貞潔,本就頗受稱頌;皇帝關懷、賜婚在即,身份更加貴重;再佔東道主的名號,迎來送往那氣度便悠遊自在,姑娘們交頭接耳,就偷偷咋舌羨豔——今時今日,總該到她鴻運當頭!

可惜此情此景,李攢紅親眼不得見。母親說採選在即,一言一行尤重自省,此時摻和進那種蜚短流長的鬧場子裡,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說來說去,總是那麼些事兒,還要故作驚訝,倒也費力。”三妹妹也這麼說,“上次議論榮王府段孺人,同情段家嬸母;這一次,便就是要逼問趙家姑娘姻緣嫁娶,為其守貞求死之志再交口稱讚一番。想也想到。姐姐難道當真好奇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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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攢紅漠然不答。她後來便錯過了好一場風雲際會,不曉得即將與她殿前爭鋒的同屆秀女們,是如何議論起榮王府炙手可熱一個小小奴婢,更不曉得趙伶汝身在其中卻置身其外的高尚境地。也是謝天謝地,彼時趙家姑娘正被父親的許諾搞得暈頭轉向,已經自封為榮王府未來的女主人;所以這胸襟便格外開闊,姿態又格外端著:要她洩露內情、背後嚼人舌根?不可能的事!“我只和段孺人往來,倒沒見過那什麼李木棠。”只這麼故作神秘,草草揭過。甚至於任段舍平如何煽風點火,也不肯將自己還未收到的賜婚聖旨公之於眾——

所幸,萬幸!不過才過了一天,所有一切都變了。她以為志在必得的,卻行將敲鑼打鼓、被抬進中書令府上。李攢紅如果曉得這一節,是否會慶幸自己誤了前次盛會,免遭後者妒忌呢?可是採選這一日,她本也是意興闌珊著。皇帝未曾於隆安殿現身,取而代之的不過是幾名昭和堂姑姑。是否囿於格局,竟然看走了眼?李攢紅身為中書令之女,居然落選?甚至於王能安如是,朱家孫女亦如是。中選者除了禮部尚書之女和段孺人一位堂妹,剩下竟都是地方官送進京的千金。或者皇帝陛下今日一舉一動,都暗藏深意呢?李攢紅不得不說有些好奇,自己歸家去,也全不以為落寞了。何況父親本就沒有預備炮仗嗩吶,只是小小辦了一場家宴,這一次沒有邀請楊刺史一起。也就是這一夜,李攢紅破天荒多喝了點兒酒,暈乎乎地,竟然又想起楊家那個兒子來;接著又想起業已伏誅的國舅爺楊珣。雖然同姓“楊”,但父親說不是本家,不過曾經攀親。那麼國舅曾經橫徵暴斂,是否也有這位遠親的孝敬助力呢?又或許楊刺史和父親一揚清白,姓氏問題不過就是個巧合。就像她家同刑部尚書家都姓李,甚至王府那個據說“興風作浪”的丫鬟也姓李,她們之間卻是毫無干係的。趙伶汝與昭剛公同樣姓趙,是因為這樣才流連於現在的榮王府、曾經的趙茂故居麼?

放下筷子,李攢紅覺得自己需要透點氣。外間不知什麼時候飄了點小雨,腦子裡總是吵哄哄的,腿腳竟然也不靈便,她的眼神卻或許銳利?是瞧見家人沒有一個追出來,自己頂著雨竟然敢往前院走——當然不是去西跨院。父親開席之前不經意曾經問過,楊刺史近晚要去拜會老太師,不來叨擾。西跨院就剩一個年歲相當的小郎君,李攢紅可識得禮節。

所以她往兄長們所居的前院走,甚至走得太遠了些,一手推開了正門。明明今日入宮參選,大抵是走了遠路,應該覺得累的。她又喝了些酒,竟然還能站得住。燈籠晃呀晃呀,光影在眼前的雨幕裡搖著:快要入夜了。是幻覺麼?總還覺得還一般深沉的京師皇城,一段又一段有喜樂響起,而後、越吵越近。

燈火在門外甬道盡頭現出原形。一高一低鬼火般,揭開雨簾,竟然衝此而來。她往回跑,去喊父親。心跳有些快,卻大概不是害怕,畢竟她還留心向西跨院望去一眼。來的不是楊刺史,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