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自度即便殺不了卓南雁,也可佔盡先機,卻不料卓南雁竟然兵行詭道,這行雲流水般的一插竟是險中求勝。守在前面的“寒水刀”童千波又驚又怒,眼見卓南雁疾奔而到,大喝聲中,細長的柳葉刀曲曲折折地斜削過來,招式真如水湧波飛般連綿不絕。卓南雁身法不停,左臂一長,已將身旁的一個侍衛抓過,擋在身前。那侍衛嚇得哇哇大叫,“寒水刀”童千波大驚收刀。卓南雁順手便將那侍衛手中長劍奪下,回手三劍,“噹噹噹”的三聲銳響,將身後“厚土刀”、“銳金刀”、“青木刀”攻來的連環三刀盡數擋開。

“厚土刀”佟廣四人眼見卓南雁行險直進、抓人奪劍、反手擋刀一氣呵成,均不由眼前一亮,各自喝了聲彩。卓南雁適才頭也不回地反手削出三劍,但覺劍上傳來的三股力道或厚重或剛猛或柔韌,竟是各盡五行之性,不由心中一凜。他步法稍慢之間,眼前人影閃爍,“厚土刀”佟廣四人已各自揮刀,又攔在了身前,數十個侍衛也呼拉拉地四下圍上。

卓南雁猛一抬頭,卻見那道白影已然屹立峰頂,跟羅雪亭那襲鐵衣遙遙相對。他的心便是呼地一沉。

第一部 拔劍抉雲 第四十三節:月昏絕頂 劍鳴刀寒

“完顏亨,你終於來啦!”羅雪亭盯著對面衣自如雪的完顏亨,悠然的聲音中透出無限得暢快。完顏亨的長髮在月光下隨風輕動,他淡淡地道:“我又怎能不來!”平靜如水的語調,挺拔如山的身子,又有誰能想到這人一夜之前身遭抄家之痛。那輪冷月就在頭頂,月光虛無縹緲地瀉在凝立峰頂的兩個人身上,使得他們動也不動的身軀瞧上去便似兩塊異常雄偉的山岩。

“傳聞此人昨夜家敗人散,此時怎地看不出絲毫異相?”羅雪亭心中詫異,臉上卻不動絲毫聲色,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氣,沉聲笑道:“一口吸盡西江水!”隨著這悠長無比的一吸,他本來乾枯瘦小的身子恍然便似高大了許多,鐵色衣襟獵獵飛揚。

山風漸大,完顏亨仍舊靜靜地凝立著,身上的白衣在峰頭呼嘯的夜風中彷彿白銀鑄就,紋絲不動。羅雪亭身形不動,但渾身氣勁已化作風刀霜劍,潛湧而來,功力稍遜者便會給他山嶽般的氣勁擠壓得口吐鮮血。但完顏亨卻對身周凌人的氣勁侵壓渾若不覺,他的眼神漸漸明利,徐徐道:“天上地下,惟我獨尊。”

“釋迦初生,周行七步,目顧四方雲:天上天下,惟我獨尊!”羅雪亭引經據典的性子發作,長吟幾句之後卻又哈哈笑道,“呸,你完顏亨算什麼,不過是一攤臭之又臭的狗屎撅!老子恰好送你文偃禪師那句話:一棒打殺與狗子吃,貴圖天下太平!”深具禪機的話語中夾雜著俗不可耐的破口大罵,狂蕩的笑聲如怒雷般在山谷間炸響。忘機亭中觀戰的侍衛全覺心旌搖盪,渾身突突戰抖。完顏亨卻連衣襟都不曾發出半絲震顫,臉上破出一道玄奧的笑意:“道在螻蟻,道在屎溺!在參透生死之人看來,狗屎撅便是道!”

“你這狗屎撅,當真參破了生死?”羅雪亭笑聲忽止,揚眉道,“老子問你,生與死又有何不同?”要知在他這等絕代高手眼中,突破天道的情形便如緣山而登天,在攀到絕頂之後,才發現蒼天仍舊高高在上,但腳下已無路可攀,再求寸進當真難上加難。這時聽得完顏亨這玄機隱蘊的一語,羅雪亭自是忍不住發問。

“逝者如斯,不捨晝夜。生死亦然!”完顏亨的臉上熠熠生輝,似是拋卻了塵世間的憂喜,淡淡地道,“莫問生與死有何不同,且道晝與夜又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