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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罪。通常惡人只是雙手叉腰作橫蠻狀,而他牽著的那條狗卻是要咬人的。走狗看上去往往比它的主人更兇惡,這既是生活常識,也是歷史規律。
如果不做嚴謹的考據,我真懷疑王安石他們真的就把自己的政治抱負看得那麼重要。將自己臉上貼上堂皇的政治標籤,其實滿腦子私心雜念,此類人古今都不鮮見。也許嫉妒或忌諱東坡的才華,才是他們打壓東坡的真實原因。東坡一路南流,詩文譽滿天下。據野史記載,當時不管文武官員,還是白衣書生,都以能吟蘇詞為雅事。包括那些生怕東坡回京都做官的重臣們,也樂於收集東坡詩文,做著些令自己也難堪的事。當年文壇巨擘歐陽修,早在東坡剛剛嶄露頭角時,就坦言自己讀東坡文,不覺冒汗。歐陽修是位難得的仁厚長者。但那些位居要津的二流、三流或不入流的文字匠們,越是喜歡蘇文,就越是嫉妒蘇才,當然不會讓他回到皇帝身邊了。因為當年東坡兄弟雙雙中了進士,仁宗皇太后歡喜得不得了,說為子孫找到了兩個當宰相的料子。這話真是害死了東坡。暗地裡等著想做宰相的人多得很哩,這裡卻明放著個宰相料子蘇東坡,他不被大夥兒齊心拉下來才怪!東坡兄弟誰也做不成宰相,這是自然的了。仁宗皇太后說那樣的話,整個兒就是政治上不成熟。他們老趙家重文倒是傳統,政治上卻總不成熟,不然趙宋天下怎麼總是個半壁江山呢?
讀書人總會懷念宋朝,因為趙姓皇帝對文人墨客實在太客氣了。東坡最終未能得到重用,也不能全怪皇帝。皇帝不是一個人就能當得下的,總得大家幫著才行。皇帝有求於手下的重臣們,於是明知下面人的心思,有時也只好睜隻眼閉隻眼了。下面的人也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沈括們才敢告密。皇帝耳朵越軟,告密的人就越多。自古就有很多人靠告密榮華富貴,也有很多人因為被人告密而禍從天降。更可嘆的是,告密者總會不斷告密的,一個卑鄙小人往往會陷害很多忠良。所以,從來都是榮華富貴的少,受苦受難的多。
想起了一個告密未成的例子,可惜是外國的。當年法國作家薩特總是激烈地批評政府當局,有人就私下建議應該把這個狂妄的作家投入監獄。總統戴高樂卻說:沒有人把伏爾泰投入監獄,薩特也不該進監獄。
其實,戴高樂只說對了一半。伏爾泰年輕時因為思想激進,曾被關進巴士底獄。只是後來,他依然故我,卻再也沒有進過監獄,儘管他的一些著作被政府列為禁書。伏爾泰的年代,在中國正好是清康嘉年間。那年頭文字獄鬧得中國天昏地暗。伏爾泰倘若生在中國,只怕早被砍了頭,哪能讓他成為聲名赫赫的哲學家、歷史學家和文學家?那年代中國倒是出了個曹雪芹,聊可安慰。但曹雪芹只好用他中國式的智慧,苦心孤詣,在《紅樓夢》中“忽南忽北,非秦非漢”地捉迷藏,玩玩“原應嘆息”、“假語村言”的智力遊戲,不可能像伏爾泰那樣奔走呼號,啟迪民眾於矇昧。中國終究誕生了曹雪芹,這是我們的幸運;但我們畢竟缺少伏爾泰,這又是我們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於是,中國只能按照中國的邏輯向前走。中國的歷史邏輯都包含在浩如煙海的史書裡了。中國的皇帝是一代比一代聰明,只讀過二十三史的皇帝不如讀過二十四史的聰明,讀了二十五史的皇帝自然又比前朝所有的皇帝都聰明。想那梁惠王沒讀過什麼史書,就比較幼稚,居然在孟子面前承認自己有個毛病,就是好色。梁惠王明知道孟子是個讀書人,就不怕他把自己寫進書裡去?果然這位國王的好色之德就流芳百世了。我見過一位清朝皇帝選美的詔書,滿紙“普選秀女,以廣皇嗣”云云,皇帝老子好色,不再是毛病,倒成了國家大事。而這個時候的皇帝,孟子也罷,東坡也罷,只怕都容不下了,儘管他們也吟著蘇詞,仍然稱孟子為亞聖。
本來只想寫寫東坡的,卻越寫越偏題,成了這麼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