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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些,沒有發出去的信。”
“丫頭,你在說夢話吧,裝了信封,貼了郵票咋能發不出去呢。”
“根本到不了北京、上海,也到不了天津、武漢。”在那個簡陋的小郵電所裡,燕子失聲痛哭。哭夠了,老所長擰了熱毛巾,遞給燕子。燕子擦乾眼淚,輕鬆多了。老所長告訴她:“回去看看郵戳嘛,不要聽人家瞎叨叨。”老所長六十五歲了,早過了退休年齡,沒有人接替他,他就守著這個破舊的郵電所。他幾乎是這個小鎮的活歷史。他一手導演了燕子的夢幻世界。連他自己也想不到他用什麼手段能讓信件到達內地的大城市,蓋上那裡的郵戳,又候鳥一般回到沙漠深處的小鎮,把提前寫好的回信裝進去,重新封好。丫頭從郵遞員叔叔手裡接到的可是貨真價實的遠方來信啊。
那些信就裝在小皮箱裡。小皮箱是親生母親留給她的。據說那個女知青在小皮箱裡鋪了毛衣毛褲,把嬰兒放在裡邊,就失魂落魄地走了,趕最後一趟班車去了。不遠處有一對夫婦在收土豆,他們很快就會收到地頭,很快就會發現小皮箱和小皮箱裡的嬰兒。嬰兒長大了,轉了好多人家,女知青親手織的毛衣毛褲都爛掉了,那個小皮箱好好的,總是跟著小女孩,沿著準噶爾盆地的西北角從一家轉到另一家。那些淳樸的農民總是讓洋氣的小皮箱跟著孩子,就像蝸牛的殼,就像長在她身上一樣。終於到了沙漠深處,再往前走就沒有人家了。上了年紀的老夫妻讓孩子有了永久的家園。她叫他們爺爺奶奶,從爸爸媽媽越過去了。她對那個小皮箱沒有任何感覺。她把珍貴的信件裝在裡邊,是因為她已經長高了,成大姑娘了,小皮箱裡裝不下幾件衣服了。爺爺呢,七十多了,硬邦邦的跟石頭一樣,他用沙漠邊緣高大的榆樹做了一個木箱子,板子有三寸厚,用斧背砸都咚咚的,那麼結實的木箱子,刷了紅漆,黑漆打邊。她的衣服只能佔木箱的一小半,她乾脆把小皮箱也放進去,還是填不滿。好多年以後她明白爺爺是個有心人,把箱子做那麼大就是要在裡邊裝小皮箱的。她快要忘掉這個小皮箱了。要不是信件,她真記不起小皮箱了。她開啟木箱子,再開啟小皮箱,那些信件用羊毛繩扎著,一下子就拎出來了,解都沒有解。正好是冬天,爐子剛剛生起來,乾硬的梭梭柴在爐膛裡噼裡啪啦噴射著大火,她就把那捆信塞進去了,把火焰給壓住了,整整齊齊一沓子呢,躺在爐膛裡,還有些冰冷的感覺,信皮上有上海某某區某某大街的字樣,有郵戳。下邊的信件也一樣。她記不得了,她直瞪瞪看著爐子,她連那幾個字都記不住了,她只想著自己太粗心大意,把火給壓住了,她用鐵鉤子捅了幾下,火焰就從四周滲上來了,信皮的幾個角發黃、變黑,火焰升起來,把紙灰都帶起來了,她夾起鐵蓋子堵上,腦子一下子就清晰了,她都聽見了火焰和紙灰躥進煙道的轟轟聲,接著是幹梭梭的碎裂聲。房子熱起來了。
第五章 燕子1(2)
她趴在大木箱上做作業。她在寫一篇作文,她寫到了羊。她就停了那麼一會兒。羊是忘不了的。那穿越戈壁走出沙漠的放生羊,有兩隻,全讓她碰到了。她寫的就是這兩隻羊。這是兩隻多出來的羊。家裡養的羊是要賣掉的,村莊裡的豬、雞都是要賣掉的,只有過年的時候宰上一隻。多出來的羊就可以在任何時候宰掉。第一隻羊被殺的時候她很傷心,她躲得遠遠的,還能聽見爺爺磨刀子的聲音,後來就聽不見磨刀聲了,估計羊快要叫起來了,她躲在芨芨草叢裡,捂住耳朵。她長這麼大又不是沒吃過肉,可她從來沒有見過宰殺的場面。她很好奇地鬆開一隻耳朵,外面靜悄悄的,她回去的時候羊已經變成了一堆肉,街坊鄰里都來分享美味。爺爺刮一下她的鼻子:“丫頭,羊就是讓我們吃的,長高長肥了,不吃才是罪過呢。”
“羊死了。”
“羊死不了,我們把它吃了,它就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