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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視窗探出身子衝我揮手,我在杜若的依依惜別情中,想的是在同樣的地方,同樣因為別離而在我懷中哭泣的丫頭,然後黯然神傷,忍不住眼圈紅了。後來杜若回來的時候說看到我當時哭了,讓她很感動。杜若的幸福狀不減當年。我擁住她當時鼻子酸酸的。我的傻傻的杜若呵。
生活只重複了兩次便情非昨日,人非舊人。再次送杜若回家的時候,我在想,等我們再次見面,將是我們從此陌路嗎?在杜若被幸福感動的一塌糊塗的那一刻,我真的給了她幸福嗎,而我,也感到過幸福嗎?
站在機場旁的立交橋上,我等著飛機起飛。如果時光允許,我想在結束之前,再不斷重溫曾經和杜若在一起的所有細節,無論它快樂或者悲傷,憂傷或者痛苦。席慕容的幾句詩在陽光下漸漸浮起,無數的悲情往事浮上心頭,心又疼痛起來……
我們置身在極高的兩座山脊上
遙遙的彼此不能相望
卻能聽見你溫柔的聲音傳來
雲霧繚繞 峽谷陡峭
小心啊 你說 我們是置身在
一步都不可以走錯的山脊上啊
……
所有的歲月都已變成
一篇虛幻的神話 任它
綠草如茵 花開似錦
也終於都要紛紛落下
在墜落的昏眩裡
有誰能給我一句滿意的解答
永別了啊
孤立在高高的山脊上的你
如果從開始就是一種
錯誤 那麼 為什麼
為什麼它會錯得那樣的美麗
親愛的杜若,對不起……我在心裡一遍遍地說。立交橋上車水馬龍,只有我行單影只。抬起頭,我看到有一架飛機騰空而起,機身在陽光下炫耀奪目。機上載著一個我曾經的女人,可是我們就要結束了,我的眼淚忍不住又要流出。
“一個大男人的,別老情啊淚啊的,一點男人氣概都沒有。”杜若在我偶爾酸的時候這樣說我。其實她不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如果這將是我和杜若最後的告別,我想為這個女人,放聲大哭一場,以此來證明她曾經在我的心目中佔據著多麼重要的位置。流一滴淚,兩滴淚……甚至,千滴淚,夠抵得上這兩年相濡以沫的感情嗎?
生活啊,就這麼不可理喻,難以琢磨。我輕輕抹一下眼睛,走向機場大巴。載滿人的大巴,也載著我的未來,駛出機場,駛向燈火輝煌的前方。
四郎的事毫無進展,一些部門的頭頭腦腦都準備過年,無暇顧及。四郎沮喪地說只好到過年後再活動了。我建議他先回家去。四郎覺得無顏,說就留在北京吧,有小遠陪著。我想想也罷,畢竟出這麼大的事情,誰的心裡都不好受。但這又能怪誰呢?我們曾經作過的孽,上帝總會在某一刻讓你接受懲罰。佛經上所謂的因緣,即是此理。四郎種下坑蒙拐騙的惡因時,會想到今天的結果嗎?
老謀也不打算回家,這幾天買了一大堆菜放冰箱裡,大有家庭婦男的架勢,揚言在我回去之前要給我露一手。我說省省吧,以後留著給老婆做飯,洗衣服、拖地去。老謀說到時候就得那樣啊,要不怎麼叫生活呢。我哼一聲不置可否。
新感覺公司所有的人都打算留在北京繼續開發。其實我心知肚明,公司快沒錢了。同樣作為漂泊的打工者,他們跟我的想法一樣,就是有一天衣錦還鄉。你不能嘲笑這種觀念在今天如此陳舊而迂腐,但它確實是我們內心真實的想法。
我記得九六年的時候有個詩人寫了一句詩:“站在不能衣錦還鄉的路口四面彷徨”。當時被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其他詩人們批評的一文不值。但現在想起來我覺得真是太他媽的經典。生活不像詩人寫的那樣不食人間煙火,它很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