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的話雖然簡潔,可把該說的都說了。副連長本想再問一下三分場在什麼位置,可終是沒敢問,便又向團長和那位革委會主任打了敬禮便退出了辦公室。到是那位參謀跟了出來,指著告訴順大路向南走五里就是三分場。

在遼闊得走上幾百裡也輕易見不到個村落的內蒙古草原上,這五公農場真算得上是個大地方了,雖然也是看不到什麼行人,但幾十幢像模像樣的房子紮在一處,無論如何是會讓人感到親切的。之所以說像模像樣,是因為這裡的房子都是起脊的磚瓦房,窗戶也是鑲了玻璃的。自打來到內蒙後,看到和住的都是又低又矮的平頂泥土房,點的是煤油燈,對這樣的坡頂瓦房,大家已經很陌生了。本想著到了場部先找個地方打打尖吃點東西,可團長說了你們抓緊過去的話,所以大家沒敢逗留,儘管肚子餓得咕咕叫,還是背了揹包,按照那參謀指示的方向向南走去。

出了場部,依舊是天蒼野茫,滿眼的闃寂寥闊,唯有腳下的土公路,亮晃地鮮在茫茫綠野之中。雖然兩側有半米多深的護溝,可並沒有截斷住野草的蔓延,高高低低的雜草充斥其間,甚至爬上了路面;隔一段距離,路面就隆起一個鼓包,一座涵渠從下面穿過,通向遠處的大田。公路東側,隔過一片草灘便是一望無際的莊稼地,地塊都極大,用高大的水渠劃隔開。春小麥已經開始抽穗,可埋沒在連天接地的野草甸裡,還是顯得屈仄。在這樣廣漠的土地上,在如此人煙稀少的環境裡,廣種薄收,或許也是一個不得以而為之的好方法。公路的西側,是未墾的草灘,長得多是蘆葦一類的雜草,有三五一群的馬匹悠閒的覓食,長長的馬尾甩來甩去地驅趕著虻蠅,間或突嚕嚕打一聲響鼻,引起行人的注意。再向西,一條高高的渠堤和公路平行著,劃破瘋狂的綠野,在兩色世界裡如梯樣得將天和地聯接起來。就在那梯的盡頭,天與地的夾縫處,海市蜃樓樣虛幻著一片房屋,氤氳渺渺得仙境一般。不知是因餓還是看到了將要到達的目的地,大家都加快了腳步,刷刷的急響,急雨樣掃過靜寂的原野。

副連長極有經驗,遠遠的就下了路,斜穿過一片光溜溜的打麥場,瞄著最後一排有高煙囪的房子就奔了過去。衝進伙房,先找水缸。等一夥人都灌了水飽之後,才一邊舒著氣兒一邊打量這伙房。第一感覺是恐怖:嗡嗡的蒼蠅如轟炸機群,滿世界的亂飛亂撞,嘎嘎巴巴的案板上黑壓壓鋪了一層,彷彿上面粘著蜜。第二感覺是這伙房遭了洗劫:因為所有的東西都是錯位的,該放糧食的地方堆著煤,該放煤的地方攤著爐灰和垃圾,笸籮扔在地上,籠屜趴在煤堆上,不多的幾隻碟、碗,像是在煤灰裡打過滾兒,且東東西西的拽得滿哪都是……不用多想也能看出這是有人故意為之的!副連長又驚駭地看了一眼水缸,那神色立時傳染了其他人——擔心這水裡是不是給下了藥?

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找人,可全空著,全和伙房一樣,狼藉遍地。房子共有三排九棟,也是起脊的瓦屋頂,但不全是磚構,只在房的四面角和地基往上半米是青色的磚,而中間的牆體部分則是土坯,外層是用白灰抹的牆皮。每一棟有三個門,每門又是一進兩分,中間一個過廳,左右各一個燒炕的壁灶,內間是一半空地兒一半炕,能睡六七個人。還好,屋裡都有電燈,儘管多數已經沒了燈口或燈泡。在一間屋子裡,終於撞見一個人。他正彎腰伏在炕上專心摳索著什麼,突然發現身後站著幾個從沒見過的人,先是一愣,接著尷尬的強笑便從那沒有鬍鬚的天包地的嘴上擠出來,一雙幾乎沒有眉毛且細眯得像女人一樣的小眼睛,因驚慌而爆凸的白眼仁轉瞬即沒了,像是踩碎的魚泡,又像是給他吞進了那上唇過長的天包地的嘴裡。——是個“婆婆老兒”!這是他給看到他的人的第一印象。不知這“婆婆老兒”的背原本就駝還是因懷裡抱著一堆東西,反正那樣子猥瑣至極。再看,懷裡是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