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藥死了這條狗。第二天二伯很高興地來說:“黑子就回來了。”我娘收拾收拾家裡。我知道黑子是我爹,我好像沒有見過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爹黑子回家後,我就不躺炕上了,我下炕了,腿上還綁著紗布,有血滲出的痕跡。黑子沒有問我腿的事。他來的那天,他的弟兄都來了。黑子給了我一些糖和一個帆布書包,那書包在我的所有還沒有上學的狗友中是最洋氣的。我拿過來後幻想自己背上書包去學校找那個用火燒我下巴的人算帳。

黑子回來時買了黑白電視機和一個架子車輪子。全村的人都來我家看電視了,黑子把電視機放到院子裡,跟我後來去過的電影院一樣。全村就一臺電視機,我們家還有架子車運麥子,其他人家都用驢馱。二蛋的爹大娃是個老師,大娃說黑子是從蘭州回來的,蘭州很遠,要做好長時間的火車。

二蛋那傢伙以前仗著自己的爹,去過不少地方,還坐過汽車,他說他也沒有坐過火車,他還去過縣城。每次聽到二蛋說,我的眼前總能浮現一幅車水馬龍的畫面。二蛋還穿過皮鞋,我沒有穿過,我看見黑子也穿了一雙。

黑子回來的當天,他們都喝酒了。第二天清晨,娘叫我過去,我過去到娘住的正房前,站到院子裡,透過窗戶的格子,我看到黑子正站在炕上繫褲子,他還穿著一件褲衩。他提上褲子後,緊緊地繫上那油光發亮的褲帶。

娘說:“這是你爹,快叫!”

我猶豫著:“爹。”我弟弟這時候嚇得哇哇大哭,他見不得生人,還小。

娘說:“不認識了,才一年沒見啊,也難怪,三歲前都不記事,現在才記事啊。像以前半夜都不睡,就是他抱著你到天亮才睡,每天都那樣。哎,那時你可害死人了,你弟弟可乖了,白天睡得好,晚上也睡得好,就你,晚上不睡。”

認識了黑子後,我就到二蛋家去玩,二蛋家裡有很多老字畫,都是大娃那幾年在鄉上當幹部時別人送的東西,其中有一副是我爺爺為了計劃生育的事送給他的。現在大娃因為沒有文化被下放回家當老師了。大娃的老孃白髮蒼蒼地坐在炕上,用一把很細密的篦子梳頭。

大娃的老孃很有官腔地對我說:“你爹黑子回來了,他現在跟以前是不是一樣黑啊?”

我看著他神志不清的樣子,還以為自己的兒子在鄉上當幹部,我就說:“他的臉變得白得和你的頭髮一樣了。”就搶了她的篦子,一溜煙到家裡了。心想這下看那個老糊塗的婆子是不是還敢那樣說我爹。

我把篦子給我穿著大補丁上打了小補丁的奶奶時,她問:“這是大娃他孃的吧?”

我回答說:“是啊。”

奶奶很怕地跟我說:“快還回去,不然就有事了。”她顫抖著對我說。

大伯罵我是個賊娃子,還罵我娘說:“看看你家的這個孽障,狗日的,不幹好事。”

黑子拿出他剛剛削了皮做好的杏木皮鞭就抽我,我被打得抱著頭在地上亂滾。我娘就跪下來求他們:“你們別打了,打死了該怎麼辦呢?”

這讓我想起我爺爺在早起圍著火爐子熬茶時說的話:“你是我去撿羊糞時撿來的。”他說完後給我的小杯子裡倒了頭杯茶說:“咱爺倆喝。”我便拿起我的茶杯閉上眼咬著牙跟喝毒藥一般喝下去。至今還記得頭杯茶的勁,那茶喝了一天都不乏,很有精神。

我那次被打得好幾天不能動彈。每天早起黑子像爺爺一樣煙熏火燎地點火熬茶喝,他總是喝不了頭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