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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瓦房 黃土地
——蘇旭東
一
在我四歲之前,我很迷糊,因為我那時還沒有被大娃家的狗咬,所以我對黑子沒有記憶,我也從來不知道他就是我爹。我被大娃家的狗咬了以後,我才知道黑子就是我爹,所以是大娃家的狗把我的糊腦子咬清醒了,打那以後,黑子的印跡就像我右腿上的兩個狗咬的一深一淺的牙印,一輩子印在我身上。
大娃家的狗是用狗繩栓在他們家門前的,那時大娃和他的兄弟們沒有分家,一家老中小几十口人都住一個大院子裡,我和他的兒子二蛋曾結夥偷別人家洋芋來燒著吃過,所以我們在一起混。某天黃昏,我看見他家的狗哈喇子掉了一地,兩眼直盯著我的白得跟蘿蔔似的大腿,因為我沒有穿長褲,我很怕,就打算趁那隻狗不注意時跑了。我拼命地朝大路跑去,耳邊聽到有人很潑婦的聲音喊:“別跑了,站那裡狗就不咬你。”我這才知道狗已經追上我了,我不敢站著讓狗咬,便使勁地跑,突然我感到天轉地昏,我被狗咬住右腿摔在水溝裡。當時水溝裡沒有磨洋芋粉而排出來的不白不黑有些臭味的棗紅色水,我放心地躺在水溝裡哭,那狗就跑遠了。
我醒來時,就躺在大娃家的炕上,我很不舒服,那個有暴牙的潑婦說:“讓你站著,你就不聽,跑啊,你能跑過四條腿的呀?”
我心裡罵:“你這個畜生,看我那天扒了你的皮當毯子睡。還有你這個潑婦,那狗如果追的是你,你能站那不動嗎?”
回家後,我大伯罵:“你這個狗日的,不讀書,每天只知道耍,讓你再出去。去找些狗哈喇子,抹上就好了。”他朝我吼完,朝我站在門後的娘說。
我娘說:“應該找咬這崽子的那隻狗。”
我很興奮地說:“是大娃家的黑狗咬了我。”我想讓我娘把那隻黑狗的牙給拔了,還想讓我娘去罵罵那個長暴牙的潑婦。
炎夏,我就跟著種菜棚的二伯到菜棚裡去睡覺,一般情況下我會看二伯不在時偷偷地拿起他的煙鍋,裝上菸絲,在咕嚕咕嚕地吸幾下。第一次吸暈了,還吐了。二伯看見我黃得跟雞屁股一樣的臉以為我鬼上身了,就拿上冥錢和一碗水還有三隻筷子給我送鬼。自那以後,我抽水煙就再也沒有吐過。二伯也發現我抽菸,他就硬是沒有告訴我娘。
我跟二伯的關係最好。二伯有個兒子,我只聽過二伯兒子的幾件事,可當問起時,他們總是迴避。
看我的腿被狗咬了,二伯就一個人在菜棚裡住,那裡荒郊野地,沒有多少人去。
“你的那腿可不要廢了,以後我老得不動了,還要你種菜呢!”二伯提著剛剛用自己做的土槍打得兩隻野兔說,那兔子還血淋淋的。他穿著雨鞋,揹著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洗的帆布揹包。
“我的腿不會廢的,我還要扒了那狗的皮呢!”我只有對著二伯才能說出如此的話來。
二
我死心塌地的在自家的炕上躺了幾天。大伯經常來看我,他總是嘴上罵個不停。前些年,他還幫我打過架。他拿著抽驢的皮鞭,幫我狠抽過村學的一個傻大個,那傢伙不是個東西,他拿紙貼在我下巴上,然後點著火,還把手壓在煤油燈上烤,弄得我體無完膚。大伯看我被折騰得可憐,就拿皮鞭抽了他一頓。這些年,大伯看著侄子一個個出生,也管不過來了,就雙眼閉上到陽光充足的旮旯裡拿煙鍋抽菸,只要不死人,他才懶得管。
娘告訴我說:“大娃家的狗死了!”
我問:“我的腿還沒有好呢,往後那來的哈喇子抹?”
娘悲哀地嘆氣說:“留下痂就留下吧,也讓你記得,別再胡鬧了。”
我問娘那狗是怎麼死的,娘說:“是被人藥死的。”
我聽了孃的話後,就千思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