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的蘇秦,聽在下說這段評話,各人回去硬挺著頭頸過日,以待時來,不要先墜了志氣。有詩四句:

秋風衰草定逢春,尺蠖泥中也會伸。

畫虎不成君莫笑,安排牙爪始驚人。

話說國朝天順年間,福建延平府將樂縣,有個宦家,姓馬,名萬群,官拜吏科給事中。因論太監王振專權誤國,削籍為民。夫人早喪,單生一子,名曰馬任,表字德稱。十二歲遊庠,聰明飽學。說起他聰明,就如顏子淵聞一知十;論起他飽學,就如虞世南五車腹笥。真個文章蓋世,名譽過人!馬給事愛惜如良金美玉,自不必言。

裡中那些富家兒郎,一來為他是黃門的貴公子,二來道他經解之才,早晚飛黃騰達,無不爭先奉承。其中更有兩個人奉承得要緊,真個是:

冷中送暖,閒裡尋忙。出外必稱弟兄,使錢那問爾我。偶話店中酒美,請飲三杯;才誇妓館容嬌,代包一月。掇臀捧屁,猶雲手有餘香;隨口蹋痰,惟恐人先著腳。說不盡諂笑脅肩,只少個出妻獻子。

一個叫黃勝,綽號黃病鬼;一個叫顧祥,綽號飛天炮仗。他兩個祖上也曾出仕,都是富厚之家,目不識丁,也頂上讀書的虛名。把馬德稱做個大菩薩供養,扳他日後富貴往來,那馬德稱是忠厚君子,彼以禮來,此以禮往,見他殷勤,也遂與之為友。黃勝就把親妹六媖,許與德稱為婚。德稱聞此女才貌雙全,不勝之喜。但從小立個誓願:

若要洞房花燭夜,必須金榜掛名時。

馬給事見他立志高明,也不相強,所以年過二十,尚未完娶。

時值鄉試之年,忽一日,黃勝、顧祥邀馬德稱,向書鋪中去買書。見書鋪隔壁有個算命店,牌上定道:要知命好醜,只問張鐵口。

馬德稱道:“此人名為鐵口,必肯直言。”買完了書,就過間壁,與那張先生拱手道:“學生賤造,求救。”先生問了八字,將五行生剋之數,五星虛實之理,推算了一回,說道:“尊官若不見怪,小子方敢直言。”馬德稱道:“君子問災不問福,何須隱諱!”黃勝、顧祥兩個在傍,只怕那先生不知好歹,說出話來衝撞了公子。黃勝便道:“先生仔細看看,不要輕談。”顧祥道:“此位是本縣大名士,你只看他今科發解,還是發魁?”先生道:“小子只據理直講,不知準否?貴造偏才歸祿,父主崢嶸,論理必生於貴宦之家。”黃、顧二人拍手大笑,道:“這就準了。”先生道:“五星中命纏奎壁,文章冠世。”二人又大笑道:“好先生,算得準,算得準!”先生道:“只嫌二十二歲交這運不好,官煞重重,為禍不小。不但破家,亦防傷命。若過得三十一歲,後來到有五十年榮華。只怕一丈闊的水缺,雙腳跳不過去。”黃勝就罵起來道:“放屁,那有這話!”顧祥伸出拳來道:“打這廝,打歪他的鐵嘴!”馬德稱雙手攔住,道:“命之理微,只說他算不準就罷了,何須計較。”黃、顧二人口中還不乾淨,卻得馬德稱抵死勸回。那先生只求無事,也不想算命錢了。正是:

阿庾人人喜,直言個個嫌。

那時,連馬德稱只道自家唾手功名,雖不深怪那先生,卻也不信。誰知三場得意,榜上無名。自十五歲進場,到今二十一歲,三科不中。若論年紀還不多,只為進場屢次了,反覺不利。又過一年,剛剛二十二歲。馬給事一個門生又參了王振一本。王振疑心座主指使而然,再理前仇,密唆朝中心腹,尋馬萬群當初做有司時罪過,坐贓萬兩,著本處撫按追解。馬萬群本是個清官,聞知此信,一口氣得病,數日身死。馬德稱哀慼盡禮,此心無窮。卻被有司逢迎上意,逼要萬兩贓銀交納。此時只得變賣家產,但是有稅契可查者,有司徑自估價官賣。只有續置一個小小田莊,未曾起稅,官府不知。馬德稱恃顧祥平昔至交,只說顧家產業,央他暫時承認。又有古董書籍等項約數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