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幾聲,卻聽對方忽然幽幽嘆了一句。

“鄭家亡了。”

鄭和宜面色無恙,眼角卻跟著滑下淚來。

人只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茗煙看得喉間一哽,跪倒在床邊就哭了起來,口中不停道:“鄭公子,你受苦了。”

本朝帝王是篡位登基,臣子們對此也是心照不宣。可翰林院那一批書呆子卻總抱著秉筆直書、不可妄言的文臣風骨,滿口不虛美、不隱惡的大義。

其實,封建歷史的千古帝王中,哪個沒有染指史實的行為。

文人雖愛扯什麼仁義道德,也並非是真的拿捏不住。不過等待個恰當時機,選個對的人下手,想要的內容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可這件來日方長之事,不知為何會忽然惹得帝王發難。

鄭家莫名罪獲累及九族,昭告天下的,自有其逃脫不得的滔天罪名。

依仗盛寵,忤逆犯上,觸犯天威,罪大惡極。

一夜之間,鄭氏不僅被顛覆了百年之盛,還被摧毀了簪纓世胄的名聲。

雖說翰林院的一眾學子對此事都有著各種揣測,但帝王震怒,前車之鑑又如此慘烈,誰還敢站出來為鄭家喊冤。

鄭和宜自小便跟隨師父在外遊玩。長安如何,家中如何,他是毫不知情。滿城風雨時,他人尚在塞外,彼時聽聞此信,只疑是傳言有失,待發覺不妥,啟程回到長安,才入城門就被拿入了獄中。

雖然藉著銀兩賄賂獄卒,身體上並未有過多的折磨,但親眼看著往日的高樓大廈覆滅不存,他滿心的疑問和憤怒也跟著滴滴點點都化作了死灰。

再憶兒時,爺爺常在書房獨坐,對著一池子的枯荷冬雪斂神沉思,似有難為。

他每每追問,老人也只是凝神注思,對著面前空無一字的宣紙。後來問到父親,父親提筆寫了八個字給他。

居安思危,未雨綢繆。

鄭氏與這座繁華的長安城已沉澱了百年光景。究竟是何事,會讓無論何時都從容淡定的爺爺那般難為?

鄭和宜百思不解,更不甘於被囿於屋狹四壁,於是選擇了徜徉在外,遊歷山河。

少華正勇,意氣風發才是他,父親寫下的那八個字,總是與他的嚮往無關。

轉觀此刻,鄭和宜終於懂了,所謂的昇平祥和,只是浮華與陷阱之間的最後屏障。愚蠢如他,見過了盛夏的一池荷塘月色,便未在意寒霜冬雪下的衰敗寥落。

修史之事已有多年,為何才被重提,爺爺便被推出午門斬首。他輾轉而歸,未能得見族中親眷,竭力查問,竟尋不到一個知情之人。

生死麵前,書香百年的世家氣韻早已不復存在,鄭府中的凌亂蕭條,與世族的榮譽尊嚴無關。

家被抄了,九族被滅,雖說還能留著這一條命,他也不過是空頂著這個姓氏罷了。

所以,他便要淪落到伺候謝家的這位小姐麼。

鄭和宜幽幽笑了起來,那模樣詭異悽慘,好不嚇人。

茗煙頓時慌了。

外頭忽然傳來人聲。

隔著簾子瞧不清楚,茗煙看一眼鄭公子,只好硬著頭皮先迎出去。

一見是老管家帶了人來,他慌忙上去行禮。

謝廣望一眼屋內,令跟來的四個小童進去揹人。

“小姐吩咐,鄭公子即日入住幽蘭苑。你要貼身照顧著,不得擅離。這四個家生子更名筆墨紙硯,守在幽蘭外院的書室中聽任差遣,若有何事,吩咐院子裡小丫頭幫你傳喚即可。”

幽蘭苑三個字讓茗煙更是慌的不知該如何自處。

小姐的院子不可擅入。他早先因窺伺被影衛捆了,到現在仍是心有餘悸。

胡思亂想間,只見四個小童已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