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眾人面對著新生活的態度。

顧筠說道:“信奉神明的人沒有錯,神明是否存在我們並不知曉,但是祈求上蒼庇佑又有何錯呢?人們不會一直跪著,他們會站起身然後繼續走進生活裡。埋首於忙碌世事的人更沒有錯,他們也許終日裡庸庸碌碌,但是他們至少可以笑著與身旁人聊著柴米油鹽,聊著悲喜紛繁,然後他們會再一次迎來新的一天,重新繼續著平常的生活。顧枝,我想問你,如果你放下了手中的刀又要做什麼呢,你是否想過應當如何去過自己的一生?”

顧筠未竟的話藏在心裡,他不會看著顧枝走上與那人一樣的道路,他無法制止顧枝拿起刀,但至少可以勸他放下刀,然後仔細看一看真正的世間人心,在芸芸眾生中,他們再不必煩憂魔君的暴戾和亂世的黑暗,他們安寧地生活著,滿懷期待。

顧筠轉過頭看著顧枝,說道:“你該接受你所看到的一切,就像當初你看到了魔君統治之下的黑暗和淒涼,所以拿起了刀,而現在你又看到了什麼呢,你又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於是顧枝開始認認真真地思索起來,有時候他總不由得感慨顧筠這種特殊的能力,顧筠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人內心裡的一切,慌亂、彷徨、厭棄、歡喜、期待……人們無時無刻變換著情緒,而也許自己都未能清晰地察覺得到。

可是顧筠只是見到了顧枝一眼,就看出了他內心裡的猶疑困頓和不知所措,那種眼神在顧筠的眼中,就像是一個孩童第一次接觸到新奇的玩具一般,躲閃著滿懷遲疑卻又難以自控地伸出手去。

仔細想想,劈開了魔宮的那座巍峨宮門之後自己又是否想過新的人間會是什麼模樣?顧枝伸出手握住城牆尖刻的磚石,他在心裡認真地問著自己,尋找答案。

也許人們可以從此不再懼怕邪惡的侵擾,也許世間的一切都會重新變得如以前一般繁華,人們無需擔驚受怕著自己的生命隨時都會消殞,也無需擔憂身旁的親朋不知何時就再也見不到了,街巷之間又滿是喧囂歡聲,可是那樣的太平盛世自己又將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或者說,在那樣的一個世界裡,自己該如何活著?

顧枝沒有想過,他只是收起刀然後循著家的方向歸來,然後站在顧筠和扶音身前如釋重負地露出笑意,可是這其中那一段茫然的路途卻被遺忘了,他忘了自己這一路走來看見的這世間新的模樣,他以為人們還是躲在黑暗裡看不清模樣,可是不是的,人們開始重新回憶起來如何笑著,然後走出了緊閉的房門,迎著盛夏的光,繼續生活。

是的,這才是自己一路走過所看到的風景,人們沒有一直沉浸於悲傷和彷徨,生活總要繼續,無論是哭著還是笑著,這都是生活的模樣。所以面對著自己未曾想過的東西,無可否認更無可逃避,只需要學著停下腳步,將那些曾視而不見的一切都看得清晰,然後再去想清楚某些東西。

這座傷痕累累的城緩緩地醒了過來,嘈雜的聲響充盈著每一處街巷的角落,形形色色的人群交織在一起,擁擠著推動著,然後開始了新的一天,平平常常稀稀疏疏的,一天。但是已經足以歡笑足以期待,因為天空總會亮起來,烏雲總會散去,人間也始終都會是那般模樣。

顧枝坐在城牆的磚石上,他搖晃著凌空的雙腿,安安靜靜地看著整座城,視線遊曳著,他看到了那座客舍裡的許多人都醒了過來,他看到街角處的扶音在傅慶安和魚姬的幫助下支起了布蓬,他看到周厭和於琅拖著徐從稚還有程鯉在城裡閒逛遊蕩,他看到黃草庭領著武山在倒塌的屋舍周圍幫著忙,他們輕而易舉地就搬動了沉重的沙石和木樑,然後小心翼翼地壘起了嶄新的房屋。

顧筠站在顧枝的身邊,他揹負雙手摩挲著腰間的硃紅酒葫蘆,再無需言語,只要靜靜地等待,就像當初自己牽著那個懵懂的孩子走出竹屋,帶著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