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厭是閒散慣了的,當年離開承源島皕雲門行走天下也是覺得自己不該白白浪費了一身修行武學,至少也該為世上可能和自己當年一樣的苦命人做些事情,所以走過了三大海域無數座島嶼的他始終不知疲倦地行俠仗義,只要是他眼中所見的苦難和不平事,周厭都會不遺餘力地出刀,雖然這樣不管不顧的江湖意氣使得他的遠遊路走的跌跌撞撞並不輕鬆,可是周厭從來不覺得這就是吃苦。

只要飲酒時記起曾有一個誤入風塵的苦命女子,終於可以自己掌握自由時看向自己露出的笑意;只要想起曾有一個在騎兵過境之後無家可歸、獨自坐在廢墟中哭的小男孩,終於也可以安穩留在學塾中唸書了時對自己眨著眼睛;只要記起曾有那家道中落備受欺辱的讀書人,終於可以挺起脊樑衣錦還鄉,向那多有照顧自己的鄰居女子說一聲喜歡;只要記起在那大瀆之畔在那海岸邊界,那些大小村落也可以過著自給自足的炊煙日子,不必再受山匪襲擾的痛苦煎熬。

周厭覺得這些就是他跟在師父身後走出那條小巷又登山修習刀法之後,最理所應當的責任,後來認識了於琅,一同走過山水又去往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的奇星島,那是一段九死一生卻足夠讓人一輩子都無憾無悔的旅程。

幸運的是,他周厭活了下來,還結識了那樣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最後還認識了那個佔盡世間所有美好的女子,周厭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了,天地間也再沒有比他更幸福的人。

登山遠行,有人覺得肩上身後揹著越來越沉重不堪的竹簍,漸漸堆滿了隨處可見不值一文的石子和樹枝,可是對於周厭來說,本來就一無所有的他,此生遠遊遇見的所有人看見的所有事,他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因果糾纏也好恩怨難解也罷,都是他不會與人說道卻深深珍藏在心中的貴重之物,比起世間任何的金山銀山都要珍貴,他從不覺得這樣遠遊山海是一種負累。

人間苦難可能就像路邊的野草一般春風吹又生,只要一直前行就一直如影隨形,那麼既然一切都已經不可能更好也不可能更壞了,為何不好好地去珍重所遭遇的一切呢?

所以周厭毅然決然地來到了出雲島,哪怕奇星島上有他割捨不下的人,哪怕承源島上有許久未見心懷愧疚的故人,可是他依然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這個可能比當年奇星島還要更加危機重重九死一生的地方。

只為了護住人間所有美好,只是為了他周厭眼中理所當然的道理,生死之外無大事。

周厭身後的虛影驀然睜開眼睛,只是比起於琅水到渠成的破境,周厭的強行破境卻是寅吃卯糧的舉動,極有可能耗盡周厭修行二十年的大道根基,甚至此後只能淪為一個病體孱弱的早衰年輕人,若是不管不顧地竭澤而漁,更有可能會要了周厭的性命。可是周厭依舊毫無猶豫,他一步踏出,身後虛影同樣高舉雙臂持刀揮下,似神明震怒。

青衫老者雙腳紮根大地雙臂高舉頭頂,宛如移山巨人頂天立地,硬生生抗住了從天而降的厚重巨刃,鋒芒畢露,老者的雙臂和胸膛早已鮮血淋漓,對面的周厭其實也不好受,七竅之間都有鮮血細細流淌而下。

另一處的於琅雙腳踏地,雙手拄劍深入腳下斷橋橋面,劍尖直指河底溝壑,靈光匯聚一點,大放光明,那個女子雙手短棍合在一處化作了一根玄鐵長棍,猛地揮動似轉動一個巨大磨盤,呼嘯狂風四面八方困住了於琅的持劍身影。

可是閉眼再睜眼的年輕人就像從一個富家貴公子突然間就變成了怒目猙獰的惡鬼,劍氣從劍尖猛然舒展,那點靈光好似一個經營靈珠被無數細密絲線穿透,長風呼嘯捲動於琅的雙袖飄搖獵獵作響,劍氣蔓延交錯,宛如一朵結滿了無數花瓣的花兒在於琅身前綻放,不僅盪開了那些罡風,而且劍氣化飛刃直撲女子的關鍵竅穴氣府所在。

女子身形不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