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技描繪了一隻百靈鳥,被有力的大手連巢帶肉地捏緊,它的眼珠子爆開,鳥啄張開,無聲地尖叫著。

亞伯轉向克里羅傑,後者閉上眼睛,眉宇間滿是悲傷。

“那是灰暗的幾年,首先是第一個損失——我的父親大人去世了;第二個接踵而至——佩爾韋伊芙博物館拒絕展出我的作品,聲稱它們太過‘模糊’和‘冷清’,無法刺激觀眾產生虔誠,也就沒法掏空錢袋裡的捐款。”

“太荒謬了!”亞伯嚷嚷道。

“沒錯,博物館要求我要麼描述《神典》的典故,要麼想象一個令人神往的天堂。可笑至極!明明生活中有那麼多值得駐足的美好和愛,他們卻關注一個關押死後靈魂的監牢!”

克里羅傑義憤填膺地往前走去,畫廊仍在繼續,亞伯發覺藝術家沒有按照博物館的要求改變畫風,只是不情不願地給作品蒙上了宗教色彩。

這段時期克里羅傑的練習以祭壇畫居多,亞伯從中看出了幾分凡·洛克的影子——他為克里克公爵服務,是位不折不扣的宮廷畫家,畫風明快輕鬆,既能取悅自命不凡的貴族,又讓平民對上流社會心生崇拜和羨慕。

“哦,我太痛苦啦!前途、人生和信仰分崩離析!那時的我有多熱愛神靈,就有多痛恨新月教統!亞伯,沒有比‘先知’更貶損造物主了!祂的教義毫無教養,自相矛盾,太過荒謬,全無理性!《神典》只能使心臟麻木,批次製造狂熱信徒或漠視神性之人。”

“人類從《神典》的教育下,學會殘忍、強奪和謀殺;因為殘酷的先知造就了殘酷的人。作為權力的引擎,這本扭曲的書籍服務於專制目的,服務於財富的壟斷,服務於神職人員的貪婪,但就尊重一般人的利益而言,《神典》一事無成。”

外面冰冷、昏暗,畫廊裡明亮似火,無論掛畫還是雕刻都一塵不染,顯然是克里羅傑經常愛撫般地擦拭。

“事情已非常明瞭了,人類需要改正,人類需要新的信仰——我的信仰!”

克里羅傑握緊拳頭,血族能量波動,瞳孔泛起妖異的鮮紅。

瀰漫開來的血霧令場景變得模糊,伯爵神情扭曲。

“【逆月教派】!”

亞伯小心翼翼地離這個精神不穩定的人遠了一些,提前踏入下個展廳。

禁忌的畫作點綴牆壁,克里羅傑居然畫了下城區——亞伯眼熟能詳的街道和小巷!——的人們。他們被描繪得很可愛,女孩抱起沾了泥土的包菜,仰頭微笑;剛下班的男人抽著菸草,月光為他鍍上一層神聖的金。

這些畫作從未被權威機構收錄,亞伯驚異於它們竟然來自克里羅傑之手。

“您進入了下城區?”

“是的,遠離布若塞爾宮和獅心莊園——維洛亞·洛森堡親王的據點——住進下城區,希望拯救那些沒被超凡汙染的一般人,投入【逆月教派】的懷抱。”

克里羅傑痴痴地望著某幅畫,描繪了一個擠羊奶的少女,輕輕地嘆了口氣。

“貴族的心靈已無可救藥,平民呢?亦養成了迷信的習慣,理所當然地認為宗教是好的;他們不允許自己懷疑天堂的存在,否則生活將毫無盼頭。他們被神職人員宣傳的觀念帶偏,相信《神典》的每一句話。我的媽呀!一群沒有想法的蠢驢!那明明是關於謊言、邪惡和褻瀆神靈的書!”

亞伯注意到克里羅傑的眼神,脫口而出:“您的戀人嗎,大師?”

“哦,貞潔的姑娘!”克里羅傑用大拇指撫摸著油畫女孩的臉頰,緩緩移動到他的脖頸處,“多希望她成為我志同道合的妻子,可她是那樣的虔誠,在愛情和宗教中選擇了死亡!——她本該可以幫我!她無權自殺,太自私啦!”

不知不覺間,畫廊的作品愈來愈抽象,愈來愈單一,質量嚴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