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鳴倏地停住腳,怔怔地看著月光下的宋熙。

那一刻,他彷彿看見了蘇儀。

宋熙的身形跟蘇儀極為相像,就連唱歌時的聲音都很像。

宋熙:“蒙羞被好兮,不警詬恥。”

徐鳳鳴不由自主跟著唱道:“心有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宋熙沒回頭,認真地彈著琴,他柔和的聲線溫潤如玉,卻帶著莫名的悲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宋熙彈完一曲,徐鳳鳴拍了幾下掌:“殿下琴藝高超。”

宋熙雙手輕輕按著琴絃,沒有回頭,微笑道:“徐大人謬讚了,我琴藝不行,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

徐鳳鳴漫步而來,走到宋熙旁邊坐下:“一個人的琴藝如何,往往看的不是他的手法是否嫻熟,而是看他彈琴時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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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鳴說著,響起自己方才聽到那無以言表的哀傷,瞬間意識到宋熙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於是住了嘴。

片刻的沉默過後。

“你知道嗎?”宋熙忽然抬頭,看向面前的河流:“曾經有一個人告訴過我,越人歌只有到最後成為絕唱的時候才會將最後三個字唱出來。”

徐鳳鳴:“是的,越人歌一般不唱最後三個字,只有在成為絕唱的時候才能唱完整的句子。”

“心悅君兮君不知……”宋熙眼神放空,對著那萬頃鱗光閃爍的河面,兀自呢喃:“他確實不知道,他到死都不知道……”

徐鳳鳴安靜地聽著,他沒有冒昧的說話,只因為他清楚,這世界上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勞。

宋熙忽然話音一轉,看向徐鳳鳴:“徐大人,你的心上人知道嗎?”

“……”徐鳳鳴被他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頗為尷尬,一時之間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我開玩笑的,”宋熙說:“徐大人別往心裡去。”

“不會。”徐鳳鳴笑了起來。

兩人沉默片刻,宋熙一下一下撥動著琴絃。

徐鳳鳴於這靜夜之中,忽然嘆了口氣。

宋熙沒抬頭,仍舊一下一下撥動著琴絃:“徐大人為何嘆氣?”

徐鳳鳴抬眸望向漓河面上那一輪明月:“我想起兩個故人。”

“故人?”宋熙撥弄琴絃的手指猛地一頓,側眸注視著徐鳳鳴。

“是啊,故人。”徐鳳鳴說:“我有兩個很好的朋友,少年時期一起在學院求學。

每年桃花開的時候,我們都會去城南山賞桃花,夏季賞荷花,秋季一起狩獵,冬季則聚在一處談天說地。

我們曾經還相約過,將來大家一起結伴去遊歷,看遍這山川河流。”

宋熙默默地聽著,聞言道:“那日子一定很愜意。”

徐鳳鳴:“是啊,很愜意。”

宋熙:“後來呢,你們去了嗎?”

“後來……”徐鳳鳴想起姜黎和蘇儀,語氣忽然慢了下來:“後來洛陽大戰,蘇兄去徵兵。他走後,洛陽被圍城,姜兄他……”

“噔!”

宋熙手一抖,撥的那琴絃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宋熙的指腹被琴絃割破,殷紅的血液瞬間瀰漫,宋熙不動聲色,輕輕將那血抿去。

兩人陷入了長久的緘默,最後宋熙問:“你沒想過替他們報仇嗎?”

“報仇?找誰報仇?”徐鳳鳴看著宋熙。

宋熙:“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然是誰殺的人,找誰報仇。”

“我本來這麼想過,也打算殺了他們。”徐鳳鳴想起姜黎出海時說的話:“但姜兄的願望不是報仇,他最大的心願,是讓這亂世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