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

五月的山頂,仍有碎雪夾雜在風中,帶著經年不散的寒意冷冷撲打在面龐之上,製造出宛如刀割針刺的尖銳痛感。

在這裡,別說人煙,連動物的蹤跡都很少見。

然而此時,入晚的雪坡之上,赫然出現了一點細微的、分明屬於人類的活動痕跡。

在岩石與冰層形成的縫隙空間之中,一箇中年人、與一個年約三十上下的男人相對而坐。

這裡溫度比外界高了許多,甚至還有幾個淺淺的溫熱泉眼,偶爾冒著氣泡。

除了硫磺的氣味有些重,作為過夜的容身之所,堪稱舒適了。

兩人並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坐著,各自用水和乾糧補充著體力,一盞風燈被放在兩人中間,充當照明作用。

等進食完成,男人率先站起,輕聲道:“我去重新加固一下入口。”

中年人——張瑞空並沒有看對方,只是沉默點點頭,也不太在乎這樣的昏暗之中,對方是否能看清。

於是,很快聽到腳步聲從通道中遠去了。

他獨自坐在原地,並沒有逃跑的想法。

無他,這裡的岩石縫隙看似深不見底,四通八達,其實是條單向通道,出口只有身後一條。

而對於張瑞空來說,最初驚怒與不可置信的時間段過去之後,他現在,已經能較為平靜地接受自己的命運。

輸於識人不清,幾度回想,也不得不承認,運氣實在太差。

但凡,聖嬰沒有被送入自家的隊伍,或者,他在巨大的誘惑面前,沒有被衝昏頭腦、過於依賴自家的子孫,或者,更早一些,能將計劃做的更加完善……

可,誰又能想到,張從宣那小子,居然會處心積慮,給自己製造出一個看似有機可乘的明顯弱點?

再者,明明已經五六年沒有天授的人,偏偏關鍵時刻,冷不丁就再次得到了天授的指點。

如有神助一般,精準找出了隱藏的外姓人,一舉將自己置於無可翻盤的絕地之中……這還能說什麼?

運氣。

他再次想到這個詞彙,心中苦澀的同時,又不免一陣悵然。

通道中,那道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輕而快速地靠近了過來。

處於失神之中的張瑞空,第一時間並沒給出什麼反應,只是漠然注視著風燈的火焰。

但下一刻,隨著動靜越發清晰,他忽然意識到什麼,警覺地從地上躍了起來。

——這聲音,相比男人出去時,發生了幾分微妙的變化。

更顯沉重,像是兩個人的重量落地,但仍是屬於一個人的腳步,奇怪的是,速度甚至比之前更快了些。

作為被看守押送的一方,他身上除了一根輔助爬雪坡的棍子,是沒有什麼武器。

但對張家人來說,僅做防身之用的東西,還是很好找的。

悄然收起了幾塊從巖壁上脫落的薄利石片,張瑞空後退幾步,站到了那盞風燈的後面,靜默地靠在了更深處的石壁之上,宛如與陰影融為一體。

空間內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那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在這仿若命運的迴響之中,張瑞空緊緊盯著來自外界的那道方向,心下生出各種猜測,呼吸沉重。

在他緊繃的注目之下,大約十幾秒之後,一道臃腫的人影,終於從巖縫的通道中晃了出來。

不,並非臃腫。

那分明是兩個人,只不過一人似乎失去意識暈了過去,被另一個扛在了肩上。

進入空間,那人似乎打量了下四周環境,隨後,十分隨意地將肩上昏倒的人放到了風燈旁的地上。

到此時,在昏黃光線之下,他的面容也終於被照亮、足以勉強分辨出五官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