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信接著宋長卿的話題,說道:“你的惶恐確實不無道理。實不相瞞,皇親王這麼些年,能入他的法眼的,可不多。”

宋長卿眼前一亮,心內頓時波濤洶湧,難以平靜,臉上的表情卻是努力地在收著。

“想來卑職何德何能,能夠入皇親王的法眼。”

“你不必自謙,二十歲中進士,本就天下難尋,單憑這一點,就證明你是有才幹的。你今日刻意與皇親王撞見,就是為了能免去災民的賦稅,這份膽識,皇親王和本王,都很賞識。”

“卑職深知,眼下朝廷正是用錢之際,但卑職身為一方父母官,總要為一方的百姓考量。”

“說的好。”

蕭信此刻,也對宋長卿頗有了一些好感。

“皇親王正是看中了你這點,才讓本王來問你,你是否有更大的志向。”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宋長卿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成功之路走得未免太過順暢了些。

順暢得甚至有些不真實。

奪嫡這件事,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如果押對了寶,輔佐對了人,自然是前程無量。

可要是敗了,那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風光無限,風險無限。

蕭信看出了宋長卿的憂慮。

“本王知道,將來誰能穩坐江山,你心裡沒有底,你害怕輔佐錯了人,一損俱損,遠不如這般踏踏實實做官來得穩妥。”

他起身,關上窗戶。

“但本王要告訴你,眼下的局勢,這場奪嫡風波,早晚是要來的,一旦徹底爆發,那就是席捲了整個大周,誰也不能倖免。

俗話說,獨木難支,在咱們大周,這句話尤為應驗。不用說別的,就說你,一個六品府尹,你背後沒有人,你能做成事嗎?你背後的人,他背後沒有人,能做成事嗎?如果沒有靠山,沒有人脈,沒有勢力,別人會聽你,聽你背後的人的嗎?咱們大周就是一棵大樹,表面上枝繁葉茂,一根樹幹,牽連著萬千枝條。可這只是表面,底下的盤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在局中,誰也看不見。

我可以直接和你明說,在大周,三品以上的官員,都在押寶,都在參與這場奪嫡之爭,包括那位提拔你的王寧川。他也在押寶。你以為你不參與奪嫡之爭樂的乾淨,將來王寧川要是出了事,你能幹淨嗎?

做官這條路,本來就是風光與風險交織,只是奪嫡的兇險,將這條本就兇險的路給遮掩了而已。

讀書人都自信可以看透將來,其實將來什麼樣,誰也看不清楚,但看看過往,中原這片土地,幾千年的歷史,無不證明了一件事,一個人在整個國家的大背景下,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誰主江山,就是我大周現在的背景,所有人其實都身在局中,想逃也逃不掉。

宋大人,你問問你自己,你是否已經處在奪嫡這場漩渦中了呢?”

蕭信堅毅而平和的眼神,凝視著宋長卿。

宋長卿只感覺如在雲端一樣,眼前看見的,耳朵聽到的,都十分不真實。

他已經踏進奪嫡漩渦了麼?

“如果你已經踏進了,本王再問你,你再問問自己的心,你可以做到全身而退嗎?”

不能。

宋長卿閉上了眼睛。

“時也,命也……誰也逃不過。”

有些事,上天早已註定,人力豈能修改。

蕭信微微一笑,坐在宋長卿身邊。

“你告訴本王,皇親王給你的感覺怎麼樣?”

“卑職不敢議論親王。”

“你不用怕,這是皇親王讓本王問的。要說實話,你說的是真是假,本王還是能夠聽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