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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妝後他依舊要返回自己原有的生活軌跡,程蝶衣、宋丹平、歐陽峰和旭仔,不過是他在臺上的映象而已,照現他本色演出的無限可能,但不能將鏡子移到臺下,以虛像作為實景!每次演出,張都會細心揣摩這些人物的心態言行,為這些角色設計不同的神情、姿態、語調和身體語言,因此,歐陽峰的狠不同於旭仔的落拓不羈,程蝶衣的婉麗異於宋丹平的狂傲。說到底,所謂“水仙子人物”也是繁花錦繡的複式組合,程蝶衣是一像,歐陽峰是另外一像,甚至張國榮也是一像,那是說如果“張國榮”也是一個角色,他也屬於水仙子的性格,而且匠心獨運,能演活其餘眾多水仙子的變奏,而演得最璀璨輝煌的當然仍是他千面百變,照花前後鏡的姿態。如果有人因此而將角色與演員混淆了,那隻說明了一個事實:張的演藝已到達人我不分的高純境界,打入觀眾腦內和心裡的是栩栩如生、搖曳生姿的精湛技藝。
引言:“紅蝴蝶”的魅惑
曾要我意決 並沒話別 走得不轟烈
由過去細節 逐日逐月 似隕落紅葉
難以去撇脫 一身鮮血 化做紅蝴蝶
遺憾自問未比冬季決絕
—— 張國榮:《紅蝴蝶》
這是張國榮遺作《紅蝴蝶》的中段歌詞,彷彿寓言、映象和魔咒,每回重聽都不免驚心!誰能想象一身鮮血的他“化做紅蝴蝶”驟然從二十四樓飛墮遠去?到底是填詞人的預設一語成讖?還是歌者自身投影的巧合?在藝術想象的領域裡,“紅蝴蝶”是一個永遠無法解除“*”(haunting)的意象,伴隨“傳奇”的落幕,卻餘音嫋嫋,餘哀重重——在張國榮最後的日子裡,無論歌曲還是電影,“死亡”的意識總如影隨形,揮之不散,像盤算世界末日的《陪你倒數》、歌唱失眠痛苦的《夜有所夢》、細說感情與生命同樣脆裂的《玻璃之情》,以及刻畫精神分裂的電影《槍王》和《異度空間》;這些聲情和畫面,無不肆意地著染憂鬱的色彩、人生的灰暗、生命的枯落與敗亡。當然,張不是第一次死在電影裡,他曾在《胭脂扣》殉情未遂,苟且偷生,年老色衰與落泊潦倒成了十二少不守信諾的最大懲罰;然後張以旭仔灑脫不羈、對鏡獨舞的阿飛形貌,翩翩六○年代詩化的情懷,最後卻窩囊地死在異鄉的火車上,戳破了迷戀自我的個人神話;跟著張披上虞姬的霓裳羽衣與千嬌百媚,舞臺上刎頸自盡,完成現世裡無法圓足的同*傳奇。只是這些死亡的身影,都帶有濃重的浪漫色彩和提升生命美感的體驗,是櫻花落入春泥的姿態;不同的是,《槍王》和《異度空間》揭示的卻是精神分裂的面容與人性陰暗的黑暗,片中的張國榮紅著眼絲、抓著頭髮,坐在無人的空屋內,或嘶叫,或奄奄一息,獨自跟離棄的世界、撕裂的自我、崩潰的記憶爭鬥,這是張國榮演藝事業上最後的轉型——越後期的電影,張的演出越豐富複雜,角色越不正面,也越不討好,卻越能體現他的演藝層次。
燈火熄滅,從張國榮最後的歌曲和電影尋認他的死亡身影,是一個苦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