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有一段日子,她們總是卯時一刻起床,卯時三刻在太后宮中相遇,一同請過早安,再照看纏綿病榻的太后和牙牙學語的楊珣私生女直至用過午膳——那時候皇帝雷打不動要來侍疾,誰都不許從旁跟著,連近來盛寵的孫美人和良才人也不例外。楊珣那才三歲的小女兒正是虎頭虎腦、古靈精怪的時候,常常自己要趁機溜出門來。馨妃那常年斜墜松歪的髮髻終於要梳得一絲不苟了,宜妃陳年握刀拿槍的繭子也要軟和了,二妃笑語盈盈、一天多半時候就要圍著這小丫頭轉。想那昔年永王府上,鄭孺人和蘇媵侍用膳吃茶也有一段形影不離的好時候,就連入主興明宮,露華殿和令熙宮也是前後緊挨著。馨妃卻從來和宜昭容避著走,就連不得已見了面,也不過點頭泛泛之交;如今一來二去,竟好像又成了閨中密友。尤其宜妃,恨不得一天十二時辰都紮在那露華殿裡,今兒個又是拿了幾本詩集,風風火火要賴講經論道。這才翻開第一頁,就有幾頁草紙飛落下來。馨妃附身拾了,見那筆跡瀟灑俊秀,竟不知是何人所為,有一頁題著《秋末倦雨》,寫的是:

參差空樹分梳月,鋒銳重簷寸寸裁。

偷得鎏金三尺半,抬雲掩袖泣瑤臺。

“林家那大才子怨懟滿腹,這下你也瞧見了。”蘇以慈搖頭嘆氣就湊過來,“又是偷又是泣,秋天下個雨,能給他多愁善感得出口成章!看看,這還有!”

錯一頁,這首名為《古來冬深》,字句更是直白:

庸然怠懶老寒天,茶沫翻浮促促煙。墨臭木香新色舊,淺眠濃睡到隔年。

“要嫌獄中寒冷,茶也不是上品,桌子椅子老舊,還沒人陪他解悶!秋天就見他詩裡牢騷,可憐他只能就著月光讀書寫字,還好心給他換了最不陰溼的房間,擺了桌案送了燭臺,沒想到此獠竟愈發囂張,絲毫不拿自己當階下囚看待!你瞅瞅!再給他關上幾年,他能當下一個屈原!”

“原來妹妹喜歡這一口。”馨妃掩唇而笑,“難怪近來總是悶悶不樂,分明升了妃位,卻自甘失寵,連陛下也不願迎奉呢!”

蘇以慈便皺眉,不知所謂。

“好像是、正月裡,約莫說那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的李玉善折在獄裡,之後便見妹妹常往慶祥宮去,又見妹妹面色蒼白,時而長吁短嘆。死了一個四大才子,還有一位也在獄裡,妹妹和家中說一聲,關照關照也就是了。自古風流才子多薄情,說來倒不及帝王家呢。”

,!

“是啊,李成都死了,還念這詩集做什麼。”她說著當真是將手裡揉皺的李玉善詩集隨手一丟,勞煩雪苕得去撿回來擦灰,自己接著又從袖中掏出方手掌般大小的沉香木小盒子,向馨妃推去:“萃雨上次出宮,見了這泅水胭脂,研和了桃花粉,聞起來還有股淡雅清香。她覺得新奇,我常年習武,受慣了風吹日曬,卻配不上如此顏色,今日正好想起,我來給你梳妝罷!”

“入王府初次相見,你送的也是盒胭脂,還是一般無二的說辭,結果呢,西施也要被你化成無鹽,哪還敢再勞您大駕!”馨妃如此笑說著推脫了,又將那木盒子遞給雪苕,“給後配殿送去,她日日陪侍御座,想來大約也用得上。”

她說罷回過頭來,卻見蘇以慈又這般憂心忡忡看定了她。不待她來自嘲說笑,昔日宿敵竟開口就是打抱不平:“別人都以為露華殿聖眷優容,卻不知夜夜紅紗籠是掛在配殿簷下。陛下什麼心思,禍水東引——禍水必須得是你。馨妃娘娘美貌,天下皆知;可是興明宮連御花園裡都沒有活水,這清水芙蓉,怎麼能開得好呢?更別提露華殿現在有芍藥喧賓奪主……要是無意爭春,還不如去宮外做滿山芳菲一枝一朵,自由自在、無所顧慮,豈不快哉!”

“你這是要做活菩薩啦?”馨妃只是笑,“救良才人一個弟弟不夠,還又圖上我了?不妨告訴宜妃,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