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瑤琴(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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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常陳微微拱手,臉上帶著一貫的溫潤笑意,隨即對著旁邊的人說道,“你且去吧,我在城外等你。”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說罷,便轉身離去,腳步聲在石板路上漸行漸遠。
此刻,只剩下溫北君和穿著黑袍的人佇立在原地。黑袍之人個子不高,身形瘦削,整個面部被兜帽擋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讓人無法看清絲毫五官輪廓。
溫北君率先舉步前行,步伐看似沉穩,卻又透著幾分急切,像是在逃離著內心深處的某種隱痛。他心中篤定身旁之人的身份,即便那人周身被黑袍緊緊包裹,不見一絲肌膚。這份熟悉,源自生命的最初——自襁褓中那聲嘹亮的啼哭開始,他便一路相伴。那人的父母缺席了她成長的歲歲年年,而他卻見證了她從咿呀學語的嬰孩,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少女,直至及笄年華,身披嫁衣。
他的思緒飄回到往昔,那個驕傲到極致的男人,那個一生都未曾向人低頭、未曾求過一事的族兄。在命運的驚濤駭浪中,族兄未曾向同窗的元孝文開口,未曾為自己的兒子求一條生路,也未曾向漢軍乞憐。可最終,卻跨越千里,將唯一的女兒託付到他的身旁。彼時,族兄的兩個兒子已戰死在河毓郡,這個女兒,便是他最後的血脈。
他知道,族兄那未曾言說出口的期許,那目光中飽含的信賴與囑託,他知道那個男人要對他說什麼。
“北君,小鳶就託付給你了。”
恍惚間,族兄的面容在他眼前若隱若現,帶著幾分模糊,卻又如此真切。他下意識地想要奔上前去,就像往昔無數次並肩而行那樣。然而,雙腿卻似被無形的枷鎖禁錮,每欲抬步,身後便有無數的業障如藤蔓般纏來,拖拽著他,讓他無法靠近。
他聽的清清楚楚,是哀嚎,是慘叫,是無數的斷壁殘垣,都在拉扯著他,叫喊著。
“溫北君!你成不了佛,你只能下地獄,我們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地獄等著你呢!”
他只是平靜的轉過身,衝著萬般猙獰的亡魂輕輕說了一句,“我和我侄女說幾句話,麻煩給點面子了。”
“小鳶,其實你不該送我的,要是被哪位大人知道了不免還要彈劾你我。”溫北君終於打破沉默,聲音裡帶著幾分無奈與擔憂。
溫鳶身形一滯,原本跟在溫北君身後不近不遠的距離,聞聲加快了腳步,急急說道:“但你是我叔啊,我不送你,難道就這麼看著你離開大梁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在這空曠的街道上回蕩。
“那又如何?”溫北君加重了語氣,情緒似是被點燃,“每天有多少人來來往往在大梁城,有無數的人要離開,有無數的人要進來,就這麼一個時代,明天誰死了我都毫不意外!”
“叔,別說了。”溫鳶的聲音帶著哭腔,她能感受到叔叔話語裡的絕望,那是對這個時代深深的無力。她伸出手,溫北君能感覺到溫鳶在輕輕拽動他的後襬,指尖微微顫抖,可他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就好像在溫鳶很小的時候,孩子哭著求他不要去軍營,永遠留在家裡,做整個河毓溫家的二少爺,做她溫鳶的叔叔。那時的他,同樣沒有停下奔赴戰場的腳步。
“小鳶,聽叔話,就送到這,別送了,好嗎?”溫北君的聲音終於軟了下來,帶著一絲疲憊與不捨。
溫鳶卻倔強地不肯放手,“叔,此去山高水遠,你這一去,歸期未知,我怎能安心?”她的眼眶泛紅,淚水在兜帽下打轉,“這些年,你為我遮風擋雨,如今您要離開,我……我怎能連送你一程都做不到。”
溫北君緩緩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被黑袍包裹的身影,彷彿又看到了那個跟在自己身後奶聲奶氣叫著叔叔的小女孩。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頭,卻在半空中停住了,“傻孩子,你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要面對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