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手發現連自己右耳都聽不見溫八無的語音。

他的右耳當然不是聾了。

──而是這顢頇、滄桑的老頭兒隨口發聲,已隱露了一手絕世內力。

鐵手自然也明白他的深意:

話只是說給他聽的。

──對方顯然亦不願影響龍舌蘭的心情。

所以,八無先生過去讓龍舌蘭服藥的時候,龍舌蘭又問起:

“我的傷會不會好?會不會結疤?結了疤會不會很難看?”

溫八無的回答只是:

“你先歇歇,別傷心,也別擔心,你想快點好,快點復元,快點皮光肉滑的,首先就要平心靜氣,多休息為重要。”

才說了不久,龍舌蘭真的昏昏欲睡。

敢情在這天裡她已折騰夠了:

況且她也真的喝了不少酒,流了不少血。

當她真的睡過去之後,鐵手發現小欠遙遙的看著她:不知在觀察她那一張睡著了像恬美嬰兒一般的臉,還是那一道帶著刀傷的容顏?

鐵手見龍舌蘭那長長黑黑彎彎翹翹的睫毛仍微微顫動著。知她尚未睡熟,也不敢驚擾,只對溫八無說:“‘想容花’有麻醉的藥性吧?”

溫八無吃了一驚。

不是因為鐵手話裡的意思,而是因為鐵手的“話”。

鐵手就這樣隨隨便便的說話。

可是,只有他一人聽見,旁的人,誰也聽不到鐵手說的是什麼。

更驚人的是:

連他自己也“聽不見”。

他竟不是“聽”到的:

耳朵都未聞語音。

他只是“感受”到的。

──他感受到鐵手所說/要說/剛說了什麼。

這很可怕。

──不止因為鐵手能有這樣深厚的內力,而是因為鐵手這麼年輕就有這般深厚的內力而更加可怕。

“好個‘一氣貫日月’,沒想到,你在六扇門修煉了這些年,身子沒給淘虛,卻還練成了人家八輩子都練不來的絕世內功。”八無先生道,“我本來有點為你擔心,現在看來也可免這個心了。”

他又摸了摸鬢角的眉毛,道:“不錯,‘想容花’有麻藥的成分,我讓她先迷昏上一個時辰,之後自然會醒,她睡了,讓藥力充分發作,刀傷也會好快些,而且省了她的焦慮擔心。”

他又像是很努力的提著一雙眼袋去瞅鐵手,“你很關心她是吧?你和她很合襯登對。”

鐵手靦腆的笑道:“我跟她是好搭檔,也是好兄妹。”

八無先生“哦”了一聲,又用手去摸他自己的眉毛:“嗯……你真的是這樣想嗎?我看她可不是這樣想吧。尤其這時候,她……”說到這裡,指了指臉頰。

鐵手卻不想再談這令他尷尬的話題,只誠懇地說:“前輩其實還是關心著江湖人,還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管不平事呢。您不但有心要治龍姑娘的傷,更關心在下不足掛齒的安危,您仍是當年‘毒行其是’溫絲卷!窮時憂柴米?您的毒一向只救人,不害人,您救的人若每人捎來一擔柴,恐怕這鎮上的人來年也不用上山了。我看您依然是濟時肯殺身、危時勇成仁的俠道前輩,當年貴門對您的誤會,只在您救了該救的人,但卻是門裡要殺的人而已。這種誤會不難解說,在下就認識些有作為的武林名宿,大可為前輩背上的冤屈說幾句話,前輩又何苦自棄自隱、在這飛瀑潭邊賣崩大碗呢!”

鐵手這番話,倒不運內力,只朗宣告說的。

溫八無劇烈的嗆咳了起來。

他彎著背、躬著身、哈著腰,咳得像嘔心吐肺似的,看了也讓人覺得心酸,卻見他咳過了之後,神情卻又是無比舒暢的。咳過了後的他,喉底裡似然傳來一陣嗚咽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