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那兒正堵塞了一隻什麼未成型的雛物在呻吟哀訴似的。

“賣崩大碗有啥不好?我還賣過斜山蓮、翻山梅、百歲雞、半百殘鴨呢!”八無先生道,“反正,不求人,就是福。我這些年來,看到的武林同道,未成名的悲慘、已成名的太累,正經的引火焚身,不正經的遭人抹黑;有實力的招尤惹禍,沒實力的聲消形滅。當個江湖人,成群結黨,黨同伐異,竟比當官的、從商的還苦!我這給老字號一腳踢個破教出門,反而正好!我獨來獨往,誰的面子也不搭理,悠然自得,閉門造車,固步自封,我孤我僻,我死我事。這都不知多快活自在!我知道你在江湖上有雙鐵手鐵腕鐵肩膀,誰不賣你三分情面?我也曉得你在六扇門裡很孚眾望,道上好漢無不以你們馬首是瞻,哪個不知四大名捕是秉正仗義決不貪贓枉法的人物?但你威風是你的事,我可不羨慕。我只求無聲無息的活著,寂天寞地的過活也行,但我不求驚天動地,也不要呼風喚雨,你找人為我解說?謝謝。我已習慣了讓人誤解,萬一人人都知我重我,我反而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人要量材適性,我自暴自棄,其實是自得其樂。鐵二捕頭,你就少操這個心吧!我反正什麼也沒有,頭在上,腳在下,天下地上,都無不去得!”

他摸摸眉毛又說:“我至多去別的山窮水盡的地方,還是山明水秀處賣我的‘玻璃貓’。”

鐵手原本是因為龍舌蘭的傷,而渾沒了心情。他素慕八無先生“身在毒門卻不肯下毒害人反而以毒攻毒的為好人解毒”以致遭同門誤解排斥的為人風骨,是以故意出言相激,並以語言相勵,希望激發這看來滄桑滿倦意的老人家起善心濟世,為遭毀容的龍舌蘭妙手回春。

他剛才聽得什麼“斜山蓮”、“翻山梅”、“百歲雞”、”半百殘鴨”的名稱,本有好奇,但心懸於龍舌蘭,都沒追問,而今聽得“玻璃貓”,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玻璃貓?那到底是啥?”

八無先生兀地笑了一笑,又嗆咳了兩聲:“那是什麼?那隻不過是世人愛玩愛耍的新花樣!‘玻璃貓’不算什麼?我還有‘冬不足’‘吃不了唱著走’、‘魚尾龍’呢!”

鐵手更丈八金剛,不明所以,只奇道:“冬不足?吃不了唱著走?”

八無先生看了看他,暫時把包袱擱一旁,在幾個抽屜裡取了些藥,摻了水,邊用小石杵搗磨,邊咳聲道:“好,我走前再給那女娃兒下兩帖藥,算儘儘人事。”

然後又用兩口眼袋不情不願的向鐵手一翻白,“反正我要研藥,就再給你說這幾句。這都是新名目,但都是舊東西。新瓶舊酒,但翻新了招牌,人們就會給這花樣式吸引住了。‘崩大碗’也是這玩意。其實這酒味是‘燒刀子’衝點‘女兒紅’,有八成是‘高老泉’的味兒,要光這樣賣,只怕酒賣不出店,也入不了口,我乾脆把酒名兒翻個花佯,叫“崩大碗”,加點無傷大雅的毒藥,只清理毒殺咀裡腸裡的害蟲,不傷脾胃,再來個一口乾淨咬崩碗角的花式,然後還得把店子開到這水激瀑急的崖上,一下子,慕名而來的人反而見難愈至,遇險愈奮,而且更向往這種英雄式的痛飲法,大家都趕上這窮山惡水的地方來充好漢了。以前還在商路一帶,我替‘老字號’籌款就開了一家叫‘碎杯痛飲’的,戳杯對幹,得要把杯子碰碎了,在酒水流溢位來之時伸咀一口鯨吞,才算好漢,不然,喝光了酒就得把杯子拍在案上砸碎,這才夠意思。”

鐵手聽得目瞪口呆,只說,“有意思。”

八無先生冷地一笑:“就是這樣,人們就覺得夠意思了,所以,賣個滿堂彩,只是咱們那時不賺酒錢,光是要那些充好漢的賠杯子的錢,咱們‘老字號’就夠本去再擴充字號了。”

這時,連麻三斤都趨了過來聽,也咋舌說:“精彩。”

八無先生這下倒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