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已然僵住,她料不到王太后如此性子。她現在,坐立難安,不知是否要避讓出去。

李鳳梧聽到周顯低吼,動作微頓,冷笑一聲:“現在倒是怕丟臉了?”

阿蠻小臉板著,面上嚴肅正經得很,手心卻有些溼了。

短暫沉默,她慢吞吞起身,將將要開口退下。

李鳳梧一抬手,吩咐她:“阿蠻過來,且幫我將他僧袍脫下。”

阿蠻嘴角微抿,一動不動。

周顯聞聽此言,頗有些惱羞成怒,怒視李鳳梧,轉而看向阿蠻,聲音放平緩了些:“孩子,你先出去。”

阿蠻忙不迭地點頭,但還不忘禮數,衝著太后施禮:“母后,兒媳先行退下了。”

阿蠻一走,禪房內只剩周顯和李鳳梧兩人。

周顯偏過頭看李鳳梧:“你又何必?”

李鳳梧不知何時,眼眶已經泛紅,但聲音卻還帶著不服氣:“若不是寺中小沙彌告訴我,你竟就打算這樣悄悄離開?”

他身上舊傷復發,已然藥石無效。

周顯望著她,一時有些晃神,仿若回到當年,她一身戎裝,策馬向他奔來,高聲喚他:“顯哥哥,我哥哥喊你去校場!”

他眼眶忽而溼潤,卻很快側過身去,不再看她,聲音冷淡下來:“我已決定在遁入空門,生死不過輪迴,你不必放在心上。”

李鳳梧自入王宮,已少有如此情緒失控的時候,如今聽他如此開口,動作一時停住,在他面前,竟少有地露出一絲少女時的迷茫:“便真的無藥可醫了?”

周顯閉眼,雙手合十:“無藥可醫。”

萬籟俱寂。

李鳳梧不再出聲,沉默著去解他的僧袍。

周顯一動不動,雙眼緊閉。

僧袍並不繁瑣,她很快解開。靠近胸口的位置,傷口潰爛,毒從內往外發散,呈青紫之狀。

李鳳梧盯著他的傷口,好半晌,忽而開口:“漠北楊氏後人,師承百草子,定能救下你。”

她說著就要起身。

周顯睜眼,叫住她:“鳳姬,我很歡喜你能來。”

李鳳梧身子僵住。

周顯注視她的目光,隱含懷念:“真的歡喜。”

楊氏後人,早於百十年前就絕跡於江湖,世間無人可解百草枯。

李鳳梧一言不發,走至窗前,將窗戶開啟,禪房外那棵枯樹,乃她年少時與哥哥、周顯一起種下,那年她不過剛及笄,放言定要成為一代名將。

哥哥笑她痴心妄想,自古以來,疆場都是男兒的天下。唯有周顯在旁,望著她的雙眼放光:“鳳姬,我信你!”

少年人鮮衣怒馬,指點江山。

只可惜,再後來,哥哥戰死沙場,周顯舊毒復發,而她,終究沒能成為一代名將。

阿蠻在距離禪房十步外,也正仰頭看那棵枯樹。

許是到了冬天,樹葉落盡,整棵樹便顯得光禿禿。

荼嬤嬤站在她身側,頗為擔憂地往禪房內看。

阿蠻回想剛剛經歷,不由得往她身前湊湊,一本正經地開口:“荼嬤嬤,母后與周國公是故交?”

荼嬤嬤並不避諱:“太后娘娘與周國公確有少時情誼。”

阿蠻想再細聽,禪房的門卻開啟了。

李鳳梧臉色蒼白,荼嬤嬤立即迎上前,輕聲詢問:“可還是住往年來住的那間?”

相國寺供香客住的客房很是簡樸。

阿蠻倒並不覺得如何,倒是竹香開始嫌棄了,她面上不說,只將屋內從裡到外的又清掃了一遍。

依照王太后之意,她們是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直到上元節才回汴州的。

阿蠻知曉太后與周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