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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只給我一間臭屋子。我承認我是他的客人,我自己並沒意思上這裡來,他請我來的。最好是不用客氣,我想。走過去,他上了樹尖。我不客氣的爬到樹上,抱住一個大枝用力的搖。他出了聲,我不懂他的話,但是停止了搖動。我跳下來,等著他。他似乎曉得無法逃脫,抿著耳朵,象個戰敗的貓,慢慢的下來。我指了指嘴,仰了仰脖,嘴唇開閉了幾次,要吃要喝。他明白了,向樹上指了指。我以為這是叫我吃果子;妖人們也許不吃糧食,我很聰明的猜測。樹上沒果子。他又爬上樹去,極小心的揪下四五片樹葉,放在嘴中一個,然後都放在地上,指指我,指指葉。
這種餵羊的辦法,我不能忍受;沒過去拿那樹葉。妖人的臉上極難看了,似乎也發了怒。他為什麼發怒,我自然想不出:我為什麼發怒,他或者也想不出。我看出來了,設若這麼爭執下去,一定沒有什麼好結果,而且也沒有意味,根本誰也不明白誰。
但是,我不能自己去拾起樹葉來吃。我用手勢表示叫他拾起送過來。他似乎不懂。我也由發怒而懷疑了。莫非男女授受不親,在妖界上也通行?這個妖人鬧了半天是個女的?不敢說,哼,焉知不是男男授受不親呢!?(這一猜算猜對了,在這裡住了幾天之後證實了這個。)好吧,因彼此不明白而鬧氣是無謂的,我拾起樹葉,用手擦了擦。其實手是髒極了,被時光機的鐵條刮破的地方還留著些血跡;但是習慣成自然,不由的這麼辦了。送到嘴中一片,很香,汁水很多;因為沒有經驗,汁兒從嘴角流下點來;那個妖人的手腳都動了動,似乎要過來替我接住那點汁兒;這葉子一定是很寶貴的,我想;可是這麼一大片樹林,為什麼這樣的珍惜一兩個葉子呢?不用管吧,稀罕事兒多著呢。連氣吃了兩片樹葉,我覺得頭有些發暈,可是並非不好受。我覺得到那點寶貝汁兒不但走到胃中去,而且有股麻勁兒透過全身,身上立刻不僵得慌了。肚中麻酥酥的滿起來。心中有點發迷,似乎要睡,可是不能睡,迷糊之中又有點發癢,一種微醉樣子的刺激。我手中還拿著一片葉,手似乎剛睡醒時那樣松懶而舒服。沒力氣再抬。心中要笑;說不清臉上笑出來沒有。我倚住一棵大樹,閉了一會兒眼。極短的一會兒,頭輕輕的晃了兩晃。醉勁過去了,全身沒有一個毛孔不覺得輕鬆的要笑,假如毛孔會笑。飢渴全不覺得了;身上無須洗了,泥,汗,血,都舒舒服服的貼在肉上,一輩子不洗也是舒服的。
樹林綠得多了。四圍的灰空氣也正不冷不熱,不多不少的合適。灰氣綠樹正有一種詩意的溫美。潮氣中,細聞,不是臭的了,是一種濃厚的香甜,象熟透了的甜瓜。“痛快”不足以形容出我的心境。“麻醉”,對,“麻醉”!那兩片樹葉給我心中一些灰的力量,然後如魚得水的把全身浸漬在灰氣之中。
我蹲在樹旁。向來不喜蹲著;現在只有蹲著才覺得舒坦。
開始細看那個妖人;厭惡他的心似乎減去很多,有點覺得他可愛了。
所謂妖人者,並不是立著走,駝著背弓著腰,穿著如同窗簾子的衣服。然而他沒有衣服。我笑了,把我上身的碎布條也拉下去,反正不冷,何苦掛著些零七八碎的呢。下身的還留著,這倒不是害羞,因為我得留著腰帶,好掛著我的手槍。其實赤身佩帶掛手槍也未嘗不可,可是我還捨不得那盒火柴;必須留著褲子,以便有小袋裝著那個小盒,萬一將來再被他們上了腳鐐呢。把靴子也脫下來扔在一邊。
往回說,這個妖人不穿衣服。腰很長,很細,手腳都很短。手指腳指也都很短。(怪不得跑得快而作事那麼慢呢,我想起他們給我上鎖鐐時的情景。)脖子不短,頭能彎到背上去。臉很大,兩個極圓極圓的極黑極黑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