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支撐著。

我用爾忠國留給我的錢預付了一個月的房租——只是暫借一用。這筆錢太沉重,我花不起。等下個月唱歌賺到的錢發下來,我再把錢還回去。

我想好了,等爾忠國回來,我得把這筆錢還給他。他是留給辛鳳嬌的,不是我。而且,我不能動用他賣命的錢。

房東太太又來敲門,這次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餈粑過來請我吃。今天她格外殷勤,讓我感覺不安,總覺得虧欠了她什麼。她家負擔不輕,淪陷區的糧食又日日在漲價,哪家不省吃儉用?她卻惦念著我一個非親非故的房客,著實讓人感動。

“姑娘,不怕你生氣。我這屋本來是準備賣出去的,出租放在最後考慮。可一來一時賣不出好價錢,二來見著你不知怎的就有好感,所以賣房的事提也沒提就同意租給你了。不過,作為過來人,我得奉勸你一句:一個女孩子家,兵荒馬亂的沒個男人保護不成啊。”她說著,目光移向池春樹,帶著詢問的神情,“尤其姑娘這模樣跟神仙似的,可得當心,有個人照應著可以省去不少麻煩,只是……”

池春樹禮貌而恭謙地看著房東太太。我和他都聽出她話裡有話。

“我本不該多問,但我既然是房東,萬一租客出了事情我也是要擔責任的。請問這位先生是……”

我搶先替春樹回答道:“他是我表哥,是個醫術高明的外科醫生。常太太您放心好了,他可是個大好人。我們一道來漢口投奔親戚的,可惜沒能聯絡上。”

“原來是一家人,怪不得也這麼俊俏。年紀輕輕就當了醫生,了不起。我一看你們這舉止、氣質就不是一般人家出來的。”房東太太又誇讚了一番,但審度的眼光讓我感覺她實質上在懷疑我們是不是離傢俬奔的一對男女。“柳姑娘,你看你一早就付全了整個月的租金,我們做房東的最喜歡你這樣慷慨大方的房客。但是,有一點我還是必須說清楚,我這屋是衝著姑娘你一人出租的,如果姑娘以後帶了其他人進來住,請提前跟我打個招呼。房價嘛,也得另外算了,你看這個……”

她果然在懷疑我跟池春樹關係不正常。這個房東太太未免太多疑了。只是,她不知道我躲眼前這人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讓他搬過來住?

“常太太看您說的,您願意租這屋子給我住,我已經十分感激了,怎麼可能隨便領人進來?”

聽我說得這麼幹脆,房東太太的臉頓如開了花般愉悅起來。“姑娘和先生一看都是知書達理的人,別跟我這個小門戶出來的女人一般見識啊。對了,中午一道上我那屋吃飯吧。我家孩子都在,認識一下,省得一個大院的還不知道誰是誰。”

池春樹站起身:“謝謝常太太。我還有病人等著,不能久留。我表妹就拜託您多多照看了。”

“您這就走啊,大新年的也不閒著,不如吃頓飯再走,反正家裡的飯菜都是現成的。”房東太太言辭誠懇,不似客套話。

池春樹朝房東太太微微一鞠躬表示感謝,又轉向我:“拾伊,你送我出去吧。”

我送他出了小院。巷口,他看著我,輕聲但堅定地說:“拾伊,也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擺脫現在的身份。請相信我。”

我怔怔地看著他——談何容易?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鬼子可不是到中國來開慈善機構的。像他這樣一個精通中、日、英語言的醫學人才他們豈能容他自主決定去留?目前鬼子費盡心機籠絡各方面人才,若不能為己所用寧可除之而後快。我不希望他出事。雖然他身體裡流著的那一半日本人的血讓我忌諱,但我要他好好的活著,不要出任何意外。

“春樹,你首先保護好了自己,才能保護到我,明白嗎?”半天才擠出這句話,卻是心裡話。現在的我很脆弱,即便不願靠近他,也不能容忍失去他這樣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