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杜士儀沉默不語;算是預設了;她卻也並不氣餒;想了想便實話實說道;“整個雲州;除卻那些犯境而放牧的小股突厥牧人之外;大多數人都聚居在這雲州城中;加上我的護衛;總計約有將近三百餘戶;將近兩千人。”

這個數字聽上去彷彿少得可憐;但是;比起貞觀年間設雲州時的人口;再對比曾經被默啜攻破;所有軍民都撤到了朔州的情況下;這也已經很可觀了。可比起朔州的兩萬餘人口來說;這又顯得極其微不足道。

杜士儀沉吟許久;又開口問道:“阿姊;可知道之前那些馬賊是什麼來路

“我當初嫁到奚部的時候就聽說過;馬賊有兩種。”固安公主並沒有直接回答;見杜士儀伸出手來;把自己身上的羊皮毯子又往上拉了拉;她便回以一個柔和的笑容;但面上很快又露出了女性少有的剛強和犀利;“一種是生計無著被逼無奈;所以只能三五成群結成馬賊;靠劫掠為生的。既然是以此討生活;自然是狡猾得猶如草原上的狼群那般難以對付。而另一種……”

她頓了一頓;聲音中多了幾許誰都能聽得出來的冷厲:“另一種就是各部首領;甚至突厥、奚、契丹在不方便的時候;派出的以馬賊為名的兵馬這些人頂著馬賊的名聲;卻來去如風;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驍勇之中的驍勇;也是真真正正的亡命徒因為這些人很清楚;如果被殺或是被抓了;他們會被當成真正的馬賊;死無葬身之地”

此話一出;杜士儀就明白了。不管這次劫殺固安公主的是哪一種馬賊;都是很難對付的。反倒這撥馬賊是唐人的可能性低;即便佔山為王;但相比那些經常鬧叛亂的南方之地;河東河北對於大唐來說都是最重視的區域之一;但凡做出行刺公主的事;都得有被連根拔起的準備。所以;他又問了固安公主一些情形;便扶著人躺了下來;因笑道:“阿姊先休息吧;我已經來了;你就不是孤身一人了儘管陛下只給了我一個屬官;但我還帶了幾個幫手來。更何況;雲州城內還有敬慕阿姊的百姓;還有效忠阿姊的衛士”

“好那一切;就交給你了。”固安公主從枕下取出一物;卻是一把寒光湛然的烏鞘匕首;她鄭重其事地交託給了杜士儀;這才又說道;“這是我的信物;你可持之號令內外十九郎;你去見王先生的時候;替我謝謝他。就說;等我能下地時;必定親自前去拜謝”

答應了此事;當走到屏風那兒時;杜士儀又回過頭來看了長榻上的女郎一眼;卻見固安公主閉著眼睛;彷彿是真的入睡了。他悄悄出了門外;見張耀盡忠職守地站在那裡;他便開口問道:“之前那個牧人南勝帶著我們進城;言說其侄兒南八如今正在公主府戍衛?”

“是。”張耀點了點頭;復又解釋道;“這次公主招募了二十餘青壯到各處哨探;以防有人偷襲雲州。因為危險不小;去的人都可以把一個子侄兄弟留在公主府為衛士;貴主答允他們;會讓武藝最好的衛士教導他們;給他們將來謀一個前程。這南八我還有些印象;約摸十六七歲;生得高大威猛;騎射頗為了得;而且善於用槍;說是幼時救下了一個異人得了傳授。”

杜士儀忍不住追問道:“是槍?不是槊?”

張耀不是內宅婢女;因此說得異常肯定:“沒錯;是軟杆子的槍;不是硬杆子的馬槊。”

在心裡稍一合計;杜士儀便開口說道:“這樣;你先帶我去見王泠然;然後把阿姊最信得過的屬下都召來;我要見他們。然後;把那南八也找來。”

儘管張耀已經提及王泠然身受重傷;然而;當杜士儀進入那間滿是藥香的屋子;看到王泠然那虛弱的樣子時;他仍舊心頭大震。那個曾經傲氣自負屢屢碰壁的青年;眼下卻氣若游絲地躺在那裡;連他來到床榻邊上都不曾察覺。他在輕呼了幾聲卻沒得到半分反應的情況下;倏然扭頭看向了一旁的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