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押在監室之中近月,陳篤才早把常平倉、府庫之中的相應庫、賬想了無數遍,端的有恃無恐,一直自負並沒有什麼可以叫人抓到的破綻,然則聽到顧延章提及中牟、祥符二縣,他竟是腦子裡咯噔了一下。

——自己經手的事情,自然是沒有半點破綻的,賬目更是手下幾波人都核對過,全與庫房對得上,半點沒有脫過手,全在掌控之中。

可中牟、祥符兩縣,卻並不是他的管轄範圍,從那幾處借調糧谷,除卻自己手下,另還借用過李家的人脈——那李程韋,究竟靠不靠得住的?

如果被從那一處順藤摸瓜……

商人膽小,趨利避害,若是被提刑司的招了藉口尋上門去,那姓李的不知道會如何應對?按他那欺軟怕硬,欺善怕惡的行事,要是一心想甩鍋,會不會當真露了口風?

陳篤才心中忍不住有些惴惴起來。

“陳知縣。”並沒有給陳篤才細細思量的時間,一旁的顧延章已是開口叫了一聲。

這一回,他改了稱呼。

“知縣也是布衣出身,少時當也行過商罷?”

陳篤才有些莫名,因琢磨不清顧延章的意思,只好抬起頭看著他。

“都言物離鄉貴,知縣當時知道這是何故罷?”

“平日裡一斗米不過六十餘文,若是運到泉州,走陸路,當要行上大半個月,走水路要快一些,也要半個月多幾天,其中人力、運力所耗,足要去到米糧價格的兩倍有餘,當日延州犯邊,朝中自鳳翔、河中運糧去往前線,足足徵召民夫三萬,才堪堪趕在期限之內,將糧秣送上……”

顧延章道:“陳知縣做官多年,精通律令,自是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若是自覺自己手腳都乾淨,便不必把我這一番話放在心上——常平倉中數十萬石糧谷,當日運送進倉的時候,總計多少民夫,耗費多少時日,知縣當是知曉罷?”

他頓一頓,看著陳篤才,道:“若是想要運得出去,卻要多少人,多少日?人自何處而來?糧又能朝何處而去?總不會憑空消失罷?”

陳篤才不敢做聲。

他頭上冷汗涔涔。

但凡做過的事情,又怎的會不留下痕跡。

常平倉中數十萬糧谷,當日從庫房裡頭運出去,就足足花了小半個月,因不能白日行事,只好放在夜晚,又怕本地熟人知情,特意交代李程韋,用的全是外地僱工,這般來來回回,好容易才將糧谷全數搬完。

他一心掛著賬、庫,滿腦子都是經手過的人,卻全然忘了那一大批自南邊過來的苦力。

——如果當真被提刑司找著了……雖然是大半夜的,也特囑咐帶頭的領著他們繞了一圈的路,可萬一當真有那一個兩個……

陳篤才心亂如麻。

顧延章已是繼續道:“常平倉之外,另有府庫,細究其中賬、庫,別有三萬石糧谷不見蹤影,尋著憑紙,只說乃是用作汴河衝堤時救濟災民,又有明細、相關人等簽字、畫押,還有吃糧之人鄉籍、人數、若干姓名——經手人名喚翁越,乃是雍丘縣中押司,在縣衙任職二十餘載——知縣當是熟識罷?”

陳篤才原本坐在交椅上,其實並不用出力,然則他一面聽得顧延章說,自家的腿腳卻是一面發軟,心中忍不住暗罵起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雖然不曾經手,可翁越自縣衙府庫之中動了不少手腳,他是知情的,只是對方逢年過節,隔三差五都有孝敬,事情也做得還算乾淨,他便沒有去細究。

早知如此,便不該放任其自專!

翁越那個膽肥的!平日裡頭仗著自己在雍丘縣中根深,把縣衙庫房當做他家中後院隨意進出,隨意支用便算了,見得提刑司去巡察,明明已經敲打過好幾回,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