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這樣一樁事,而提議之人,竟是吳益!

直到此時,顧延章還未搞明白福寧宮中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躺在床榻上的趙芮面『色』並不蒼白,相反,竟是有幾分異樣的紅潤,他說話、行事都無異常,看上去並不像是彌留之人。

入宮前,顧延章與季清菱都在猜測,怕是天子突發疾病正著急內禪。可現下看來,怕是無稽之談。

可此間兩府重臣俱在,宗親、藩王、太后、皇后、權貴顯要也都在場,吳益在此滔滔不絕,一心一意打倒魏王趙鐸,還說什麼“當大位”、“繼大統”,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天子當真要把皇位傳位魏王?

可這說不通啊!

顧延章心中還在思索,一旁的鄭霖已是順著說起了當日延州的冶戶情況。

他似乎早做了準備,把自己知道的情況一一道來,顯得層次井然,幾乎句句扣著吳益的話,一面顯得自己對當年延州情況瞭如指掌,便是不在自己轄內的事情,也十分上心一一定姚監乃是獨立的冶鐵監,本來不受延州管轄,可他竟是如此瞭解,一開口,就讓人信了七八分。

他說完定姚監,又說當日延州城破的情形,果然同吳益所說又是一致,還特意補充了不少細節,越發聽起來無懈可擊。

鎮戎軍乃是楊奎嫡系,更是大晉的精銳軍隊,其中軍官心氣太高,趙鐸欲要收買,一來沒有途徑,二來價格也高,他便乘著保安軍與鎮戎軍換防的時候,接連派了好幾支商隊去北蠻做生意,誰曉得商隊還未回來,卻是被早有準備的蠻子借了名字,運著兵刃入了關。

保安軍見得人回來,只以為是才出去的魏王屬下,自然半點沒有防範,更不會示警,哪裡曉得放進去的竟是一隊惡賊。

鄭霖聽著好似只是在說從前在延州為官時的見聞,可實際上,卻是把吳益原本的推測留下的漏洞補了不少,說完之後,復又轉頭望著顧延章,口中道:“顧副使岳父便是延州城中其時的鈐轄,不知他有無與魏王殿下來往?”

說到此處,又『逼』了一句,問道:“不知顧副使有什麼什麼話欲要補充?”

他望著顧延章,顧延章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皺著眉頭,看著遠處的床榻。

一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陛下靠躺在床上,似乎已經許久沒有動彈,也很久沒有發聲。

“顧副使?”

鄭霖又催了一句。

幾乎人人都轉向了顧延章,等著他說話。

顧延章卻是上前一步,提聲叫道:“陛下。”

他的聲音清亮,傳得遠遠的,哪怕外頭雨聲嘩嘩作響,張太后、楊皇后一站一坐在前頭的床榻邊上,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隨著顧延章的叫喚,眾人終於又把注意力轉回了天子身上。

一一方才吳益所說,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不知不覺之間,人人已是聽得入神,難免忽視了後頭坐著的趙芮。

趙芮沒有動彈。

顧延章復又提高了兩分音量,叫道:“陛下!”

趙芮依舊沒有反應。

楊皇后心中狂跳,手腳皆在發抖,往床榻邊上走了幾步,也顧不得此時人人都在一旁,伸手抓住趙芮的手,尖聲叫道:“陛下!”

入手尚有一點溫度。

旁邊的御醫只慢了一拍,已是全數圍了上來。

福寧宮中無一人說話,人人盯著床榻上。

彷彿過了許久,又彷彿只過了一瞬,御醫們慢慢地散了開來,其中一人哆嗦著轉過身來,張了張口,先轉向下頭站著的臣子,復又轉向一旁坐著的張太后,半晌,終於對著張太后小聲道:“陛下……陛下……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