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注視了艾琳,“我騙你,是我錯;可是我殺他,並沒錯!他殺我父親妹妹在先,我把他碎屍萬段都是理所當然。若不是我當初逃得夠快,我也早死在他的手裡了!”

艾琳盯著他看,生平第一次見識了他激動的模樣。原來他也是有熱血的,彬彬有禮的表象下,他的熱血流在了這裡。看起來那樣溫和的人,原來滿心裡都藏著恨。

自己當初其實也見過他陰森森的嘴臉,可是那時候竟然就毫無警惕心,甚至還愛上了他那副陰森森的模樣。

“如果我爸爸當年沒先下手,你說,後來死的人,又會是誰?”她問露生,“我不懂天下大事,我只知道有一句詩,叫作‘一將功成萬骨枯’。你那時候還是個孩子,你敢保證你父親就一定無辜?你能確定我爸爸殺人,不是為了自保?難道你父親手上,是沒有血的?”

露生沉默片刻,最後他低頭扯了扯上衣前後,對著艾琳深深一躬。這一次直起腰,他說道:“艾琳,對不起,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還是要殺他,但我不會再利用你了。欺騙一個無辜的女孩子,這行為很卑鄙。”

艾琳錯開目光去看視窗。視窗被木板釘死了,只能從外透入有限的幾絲光芒。艾琳的眼睛追逐著那幾點光,灰眼珠過分的清澈,彷彿她眼中什麼都沒有了,心中也什麼都沒有了。眼睛就只是眼睛,人就只是一具骨肉。

“哦。”她毫無預兆地換了話題,“你這幾年還是一個人?”

露生答道:“是。”

“為什麼?”

“那時候,我沒了你的訊息,不知道你是死是活,甚至懷疑你死了。”

“然後呢?”

“如果你死了,我當然罪孽深重。有罪的人,應當受到懲罰。我認為我還不是一個天性很壞的人,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做得不對,我只是非做不可。”

“現在你知道了,我活得很好。”艾琳收回目光,對著露生微笑,“我很快就要嫁給陳有慶了。他是個粗俗無知的鄉下人,我和他從來都是無話可說,但他年紀不大,相貌不壞,做人丈夫是有資格的。他認為我是天下第一美人,對我也非常好。我說我恨你,他就向我發誓,一定要把你綁到我面前來,讓我用手槍把你打成篩子出氣。是不是很滑稽的誓言?”

露生反問道:“那你會真用手槍把我打成篩子嗎?”

艾琳搖了搖頭,“不,瞄準心臟,一粒子彈就夠了。”

然後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露生:“我沒有死,不是你不夠狠,而是我不夠弱。”

然後裙襬輕輕地一動,艾琳作勢要轉身,側著身忽然停住了,她回過了頭,“在我去拿手槍之前,我想知道,你對我,有沒有過一點點的真情?”

緊接著,她補了一句:“別說謊,我聽得出來。”

這時,她眼中的露生忽然生出了微妙的變化。那副高高大大的身架子像是瀕臨坍塌了,他肩膀傾斜,歪了腦袋去看地面,做了個孩子氣的憊懶姿勢。

“我……”他慢慢地開了口,像是在一邊說,一邊回憶,“我……和你坐在咖啡店裡喝咖啡,我偷偷地看你,心想你要不是滿樹才的女兒,該有多好。我愛過一個小姑娘,非常愛她,她像是我的小妹妹。可是我喜歡她,龍相也喜歡她,我想讓龍相幫我報仇,所以就把那小姑娘讓給了他。龍相和我的親弟弟是一樣的,她跟了他,就不會再有我的機會了。我想你這樣漂亮,又喜歡我,我們又談得來,你要不是滿樹才的女兒,我是不是就可以換個活法,更好地活下去了?我自己有了家庭,有了兒女,龍家和我就再也沒有關係了。我把心一橫,和他們一刀兩斷,權當是重活一場——多好啊,要是能那樣,多好啊!”

他的眼睛裡流動著亮晶晶的光,是有淚水在打轉。怔怔地盯著地面,他繼續低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