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結舌,黃媽更是又要笑又要哭,張羅著讓人去把丫丫叫過來。

然而丫丫沒到,龍相先回來了。

龍相沒進屋,站在院子裡喊道:“黃媽,東西都到了吧?”

黃媽在屋裡走腔變調地答應了一聲,還是個又哭又笑的狀態。顛著小腳往外走,她費了十分的力,只邁出了一分的步。而未等她走到門前,龍相又開了口,“那我這幾天就把丫丫娶了得了,下個月還有事,我可未必在家!”

黃媽終於推開了房門,“這幾天就辦?”

龍相不耐煩地一揮手,“速戰速決,就這麼定了。自從說要結婚,丫丫就開始躲著我,我回來一趟,連她的人影都看不見。總這麼著哪行?”

黃媽一看龍相要發急,立刻像要哄天神似的,堆著笑容滿口答應。

而龍相這話說了不過幾個小時,又有女客光臨龍宅,正是徐參謀長的太太。

徐太太和黃媽做了一番長談,因為徐太太乃是一位雍容高雅的夫人,在黃媽眼中,很有幾分貴妃氣度,所以這場談話被黃媽銘記於心,無論何時提起來,都感到一種心滿意足的光榮。

而在這場長談結束之後的第二天,黃媽就把丫丫送到徐家去了——徐太太實在是個好人,願意將徐宅收拾一番,臨時充作丫丫的孃家。要不然讓丫丫從前院嫁到後院,雖然也無不可,但說起來終究是有點不大像話。

徐太太這樣善解人意,丫丫,在黃媽眼中,卻有點給臉不要臉的意思。不但不歡天喜地,反倒終日沉著一張臉。黃媽向她提起龍相如何如何,她一言不發;黃媽現在要親自帶著她上馬車往徐家去,她也不說去,也不說不去,都跟著黃媽走到大門外了,她忽然不聲不響地站了住,黃媽催她趕緊上車,她抬頭望著馬車,卻是如同釘在了地上一般,一步也不肯再邁。

事情越進行越真切了,真切得讓她感到了恐怖。今天她上了這輛馬車,再回來時就不是現在的她了。她忽然變得很不甘心,她總覺得大哥哥會在最後關頭出現,拉起她的手往遠方跑。

然而最後她並沒有等到大哥哥,只等到了黃媽的一巴掌——黃媽照著她的後背拍了一下,急道:“你這孩子,發什麼傻呢?”

隨後她便被黃媽推搡上了馬車。

大馬車把丫丫和黃媽拉了走,一走便是三天。三天之後的凌晨,丫丫以徐太太乾女兒的身份起了床,開始被無數僕婦簇擁著梳洗打扮。黃媽徹夜未眠,然而比任何人都更有精神——自從進了徐家的大門,她便從“黃媽”升格成為了“老太太”。“老太太”三個字含著無上的榮光,讓黃媽心中激盪著一股雄風,耳內一直是鼓樂齊鳴。將胭脂一層一層地拍上丫丫的臉蛋,她始終是感覺不夠鮮豔。

新娘子上轎之前,按照本地的規矩,鞋底是不能沾土的,須讓孃家的兄弟把她送到轎子上才行。丫丫沒有孃家,於是徐參謀長的小兒子出了馬,一路把丫丫背出了徐宅。丫丫頭上蓋了紅蓋頭,蓋頭上面描龍繡鳳,邊緣垂著金燦燦的沉重流蘇。她被蓋頭壓得彎了頸子,然而始終不言不動,是一尊脆弱沉默的像。

天始終是不亮,喜氣在黑暗中瀰漫開來。徐宅老小全出動了,圍著丫丫跑前跑後。徐小少爺揹著丫丫走到哪裡,徐家的小孩子們便蜂擁著跟到哪裡。黃媽也盛裝打扮了,兩隻小腳忽然利落起來,一步一個腳印,走得端莊傲然。一雙眼睛打起精神,她又要防備著小孩子們的髒手觸碰丫丫的喜服,又要擔心徐小少爺身坯瘦弱,會馱不動背上的丫丫——天知道丫丫這身喜服得值多少銀子,反正比戲服還重,簡直是可以傳代的寶貝了。不過前方就是徐宅的大門檻,僕人正在忙著推開大門,只要丫丫跨過門檻上了轎子,這一道禮節就算是完成了。

然而就在徐小少爺抬腿要出大門之時,丫丫忽然動了